康熙微一露笑,接着道:“还有一点。据熊卿家设想,是要用一十三人联手降伏鳌拜,既然是这样,各人就必须办到连心接意,出手务须有如行云流水、周行全顺,绝不能有些许的阻滞延宕,才能克功。问题就在于,熊卿家你们自忖现在已达到此等境界了吗?”
熊志契脸露愧色,低声应道:“我……臣……臣不敢保证。”
索额图问道:“微臣冒昧尊请圣裁:在现今的节骨眼上,该当怎生部署呢?”
康熙坐了下来,延手示意他俩也坐下,顺手拿起北宋名相司马光所撰著的《资治通鉴》来翻了几翻,说道:“朕且将想法说出来,你俩参详过后,有何意见切须直言回禀。朕是想先将费耀色一等人召入宫中,也弄个侍卫来当,暗地里则是勤勉苦练那‘连心接意’,明着上便陪着朕练习摔跤、骑射、踢鞠什么的。”
索额图消化掉圣言之后,忍不住击掌大赞道:“妙计!妙计!像此一来,鳌拜那厮势将错以为皇上是个不务正事、贪图玩耍的少年君主,先行消其戒心,麻痹其意,咱们正好从中因巧取事。”
熊志契自幼便因心事冗赘、愁思萦绕,可毕竟是少年心性,纵管是怎样看淡世事,亦休想杜绝得了好玩的天性。听到要自己一十三人陪着康熙天天练习摔跤、骑射、踢鞠诸类活儿,不光可以迷惑权奸,尚可凑伴玩耍,试问又有何乐而不为呢?想到此节,一抹甜甜的笑容罕有的在他脸庞上露出。
康熙煞有其事地道:“有关擒捕鳌拜一事,务须谨慎徐图。第一步是削其枝叶、斫其股肱,分化其党,并须不动声色地将其部分党羽遣派到各地。待到一切谋划到位停当,便是擒拿此奸贼定谳罪愆的时日!”
索额图和熊志契在旁闻及,不由得遐思连绵,血脉贲热,均觉果真有那么的一天,天下幸甚,必将举国欢腾。
康熙谓熊志契道:“你这就辛苦走一趟,宣召费耀色一等人进宫,朕要好好跟他们谈谈。”
熊志契道:“是。”略一犹豫,又道:“皇上,黄河、淮河等河流因暴雨成灾的事,你可得报了吗?唉,那种情景如非亲眼目睹,恐将很难贴身感受那种凄苦啊!”
康熙蹙眉怜悯道:“户部主事已于三天前呈上奏疏,朕也早与各部院大臣协商过此事。嘿,若恨国库正处捉襟见肘之期,无力措置比较大型的河道工程,仅能头痛医痛、脚痛医脚而已,根本济不了事。”长长叹息一下,续话道:“但愿政务早日顺遂,国库充足,到那时方能尽早尽善地一劳永逸治理好河患,让万千百姓得能安心乐业,朕才算是对得起治理下的子民啊!”
熊志契动情道:“皇上仁慈博爱,一片爱民如子的襟怀,必获天佑!皇上,我这便先去相召费耀色等人来此觐见御驾。”说毕转身离开。
康熙转对索额图道:“竞勇争强乃属熊卿家的强项,用智使计则是你的长处,拟擒鳌拜的具体行动一旦展开,你就得时时伴在朕身旁出谋划策,如果你仍是担着那个吏部右侍郎的官衔,进出宫中可是会有诸多的不便。依着朕看,你这官职还是免去了吧,干脆回来重当一等扈驾侍卫。”
索额图半作揖礼道:“臣了解得。一定从速逮个适当的机宜,找些因头,辞去头上这一顶戴。”心里明白,要是擒拿鳌拜得以成功,现在自己虽然是辞去了吏部右侍郎一职,但来日能够得到的收获将会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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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志契骑马赶到客栈,向费耀色一等人传示皇帝的口谕,宣召这班人入宫见驾。最怕的是向日昶会因不忿旗人的不光彩过去和异族统治,见驾时会正面顶撞康熙,弄成不必要的尴尬场面,对他苦心地半请半嘱莫要意气用事,听他首肯了,方才放得下心。
康熙仍由索额图陪驾,在弘德殿召见众人。熊志契领头下跪,余者包括向日昶在内,亦随着拜成一地。
康熙喊了平身,并赐了座,待他们坐定了后,细目端量了前面坐着的这些英才一轮,笑着道:“列位俱都英姿飒爽,非比寻常,看在朕这心里去,也是好生起敬啊。”
见他虽是身为贵不可攀的九五至尊,可鉴其说话的神态、语调却是特显温和蔼然,全不摆出那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讨厌气派,自费耀色以下各人无不放松心弦,暗嘘着气。
康熙又道:“朕的年纪也小不了各位几岁,然而你等都已练成了一身足以为傲世的神艺,冲着此点比论,朕乃是深叹弗如的。”
得闻御口如是赞言,诸人俱感骨头大轻,自豪之意盈胸塞腹,一脸悦容。
康熙接下去道:“这回你等应熊卿家邀约,不计劳苦,千里迢迢地上京合力拘捕大国贼鳌拜,尽管未必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谋干此事,但是朕仍先要表了谢意。坦白来说,在你们当中少不了有人对我大清心怀不弱的仇意。的确,清兵入关后残杀屠戮、纵火抢掠,犯下了许许多多的错事;好不容易盼到能够拨乱反正的良机,偏又逢有鳌拜结党玩权,祸国殃民。每当念及这些,总使朕实感心中甚为不安啊!”
但听向日昶冷冷地道:“皇上能把话儿讲到这等份上,足见胸怀宽达、勇魄极壮。不过……不过当年清军入关后,在中原大地上所造下的业障,大肆杀戮,惨无人道,所过的城镇几成废墟,死尸摞山、血流成渠。通通这些罪恶,岂能仅凭皇上数句门面话便可揭过的?”
熊志契念念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