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故作神秘心存卖弄,曾泰心内不免焦急,立即推他手臂,催促道:“王六,少再卖弄关子,快快如实回答先生的问话。”王六冲他报以鬼脸,这才低声道:“小人昨夜一直埋头作文,这街上始终不曾听到人声。直到三声鼓响,小人一时词穷,这脑中乱如糜粥,再想不出任何情境,因此不得不来至院中,试图中宵独立形影相吊,邀冷风来灌醒我发昏的头脑。。。。。。”曾泰见他又是一副摇头晃脑自我沉醉的书酸摸样,心内不耐之极,登时端起邢白瓷盏,仰头将茶水一干而尽,复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冷哼道:“有些人真是啰嗦得紧,说起话来教人听得头都大了!”狄仁杰最知晓自己这位得意门生的脾性,只得摇头而笑,摆手道:“罢了,曾泰啊,这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你就耐些心,教他随意发挥吧,哈哈。”
得人助阵,王六更是飘飘然拘束全无,一副眉飞色舞大马金刀的郎当模样,转头对狄仁杰笑道:“还是您老最知人心,小人到得院中,才发觉风雪竟已止住,天上好大一轮明月照得人不由心动,于是小人便搬来木梯直爬上屋顶,一面饮酒一面赏月,好不快哉!仿佛这天地之间,便只有我王六一人,良辰美景心有凄凄,今来古往谁与同醉!”他越说越是激动,莫名悲从中来,竟伏在案上一阵大哭,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忽又破涕大笑,情态有如疯癫。狄仁杰料定他过往所历必有伤心之事,不由叹道:“亦哭亦笑识筋骨,是真名士自fēng_liú,王老板必是位有故事的人啊。”
王六顿时面色一暗,于眼中现出痛苦之色,瞬时又转而哈哈一笑,沉声道:“依照本朝法度,诸坊市街曲,自日入前三刻鼓声响起,坊门催闭,各色人等皆须回归住处,夜间更行宵禁之制,如有随意走动胆敢犯夜者,笞二十,官员也无例外。”他说话这般天马行空百变千幻,思维跳跃毫无征兆,众人顿觉有如踏入云山雾海,这一刻全然不知下一刻置身何处,委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曾泰正要出言抗议,忽听足音响起,由门外进来个瘦削少年,模样倒也清秀,只是面容苍白几无血色,于这般寒冷的风雪天里,身上竟只有薄薄一层单衣,然而却又丝毫不显冻意,一对明眸有如寒星,冷冷扫过众人后终停留在王六身上,倏尔开口道:“老板,我回来了。”
王六似已见惯不怪,加之心情大好,只对着他微微颔首,笑道:“归云啊,今日店中来了贵客,你速速去灶房备上几个小菜,我要与众位客官不醉不休。”那名叫归云的奇异少年,不见任何回应,冷峻目光复又在众人身上回转一周,这才默默转身离去,径直穿过柜旁小门,头也不曾再回。狄仁杰越看这主仆二人,心中兴致越浓,悠然而笑道:“哦,请恕老朽冒昧,不知刚才这位小哥,可是店内的伙计?”王六面露无奈,摇头笑道:“不怕先生见笑,这小子名叫穆归云,虽名义上是小人店内的伙计,然而却又嫌本店生意清淡,俸薪了了,故而闲暇之时便到对面的米行打些短工赚取外快,小人怜他年少,便全当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哈哈。”
狄仁杰抚掌而笑道:“原来是这样,想不到老板你还是位颇有爱心之人,呵呵,曾泰,你说呢?”后者早已按捺不住拂袖欲起,这时眼见恩师一副和颜悦色,且又频频向他微笑示意,只得强压怒气,努力使心情平复,直达到近乎于狄仁杰那般有如皓月澄空、古井不波的空明之境,哈哈而笑道:“正如恩师所言,王老板说话行事果非常人,这莫测高深得直教我等佩服啊,哈哈。”王六丝毫不理会他这话中是否有话褒贬由他,一脸神秘的压低声调道:“小人这就言归正传。昨夜刚刚爬上屋顶,尚未来得及喝一口酒赏一眼月,小人无意间就瞧见,从坊西门那边忽然现出几条身影。。。。。。”狄仁杰顿时一怔,惊问道:“你说的可是西门?!”王六想也不想,点头道:“正是,虽离得远,影影绰绰望不真切,好在月色澄清,那醉云楼内又灯火通明,小人亲眼瞧见,这些黑衣人仿如从地底逃脱而出的鬼魅一般,蹑手蹑脚撬开醉云楼的大门,全都潜入楼内。”
曾泰扶案而起,惊讶道:“恩师,这怎么可能!此坊西面就是,就是禁苑之地,若真是纵火行凶的歹人,又怎能自由进出皇家禁地!这,这也太让人不可思议了。”狄仁杰面色凝重,喃喃道:“曾泰啊,正如王六方才所说,我朝一贯实行宵禁之制,到了夜里,这坊市街道之上,除了巡夜的官兵,和打更的更夫,任何人等不得随意走动,胆敢犯者必遭严惩。”他叹了口气,转而望向李三,沉声问道:“李三啊,你可问过坊正以及住在周遭的居民,昨夜大火发生之前,可有听到或是看到任何异常情况?”李三立即拱手行礼道:“启禀先生,李三今早已然详细问询,无论坊正还是附近住户,昨夜都不曾发现任何异常。”狄仁杰缓缓点头,转而对王六说道:“哦,王六啊,你继续说。”
王六吞口唾沫,以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喘息道:“小人眼见尔等潜入楼内,便知此事定然非同寻常,正寻思是否应该立即振臂高呼,向人示警,倏地就望见楼内大火突起,那些黑衣人很快就从中撤出,一刻也未再停留,复又沿原路折回,大抵,大抵是进到禁苑之中了。”他抹了抹额角汗珠,补充道:“小人也料得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