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月写意踏着厚厚的雪，刺骨的寒意随着冷湿的风刮来，脚底一滑，身子险险地向后倒去。
一只大掌突然伸出，勾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月写意抬眼，不期然撞进一双冷眸中。那双眸子散发着淡淡的疏离，像冬天的最后一抹雪，凉凉地刺进她的心中。
“大少爷。”她不敢看他，垂下眼帘，却正好对上他深紫色滚金袖口。冬日的阳光照在上面，那只隐隐露出的手，竟苍白得近似透明。
上官凉生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月写意看着那深紫色的身影从眼前消失，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鼻尖飘着若有似无的淡香，带着苦涩的甜蜜自骨子里淡淡地散发出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他在她怀里哭泣。
也是从那个夜晚开始，她总喜欢默默看着这个男人，为着他眸中偶尔一闪而逝的忧愁而心疼。
夜半无人时，她会突然想起这个男人漂亮得一如最美的夜空的眼睛，还有那些浸湿她胸口的温温的泪水。那时，他离她很近。近到她的心忍不住颤抖起来。
而那一夜，却又像是一个梦，一个少女的梦。
梦醒时分，他是少爷，而她只是个寄住在这副躯壳里的一只灵魂罢了。
他与她，咫尺天涯。
上官傲竹的身体却愈来愈单薄，消瘦得可怕。咳嗽的频率愈来愈高，从偶尔一天咳几声，到现在大半的时间都在咳，猛烈地咳，像要把整个内脏咳出来一样，看得月写意蓦然心惊。
月写意忽然有一种错觉，这场漫无边际的雪，会一直下着，下着，直到永远，永远。
屋内铜制的仙鹤的嘴里吐出缕缕青烟，隔着那层烟雾，月写意怔怔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他露在外面的手，在大红的被褥上，枯瘦得可以看见庞大的指关节，突兀得有些怪异。而他的皮肤像蒙着淡淡的灰色，就像一直在飘雪的天空，灰蒙蒙的。
印着荷花的布帘被人掀起，一股寒风卷进来。
上官凉生带着个花白胡子的大夫，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连日的奔波使得他的脸上带有明显的疲惫。
老大夫两根指头搁在上官傲竹的脉搏上，眯着眼，良久，沉吟道：“毒已入髓，恕老夫无能为力。”
“韩老大夫，您可是宫中的御医，怎么可能会没有办法？您再诊诊看，花多少钱也无所谓。”上官凉生拉住老大夫，苦苦哀求着。
“不是钱的问题，二公子风邪入骨，激发了体内一直潜伏的毒，实在是老夫无能为力啊！”
月写意整个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脸色一片苍白。她不知道老大夫是何时走的，不知道上官凉生是何时走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那句话。
她害死了上官傲竹。
如果不是她，也许他不会死，他还会继续活着，甚至娶妻生子，永享天伦之乐。而今，这一切都不可能了。这个飘逸得像谪仙一般的少年，这个总爱唠叨她有着孩子气的少年，就这么快要死去了，像最艳丽的牡丹，才刚绽放，就注定要凋零。
“写意，写意。”不知何时醒来的上官傲竹，轻声唤她。
月写意擦掉眼泪，努力摆出一副笑脸走到他的床铺，用着轻快地语气说道：“刚刚有个很厉害的老大夫来看过你了，他可是宫庭御医呢！你不会有事的。以后还会平平安安地娶妻生子。只是你可不要还这么唠叨，小心没人要你。”
上官傲竹静静地看着她，温柔的眸中带着怜悯。
“那么你为什么哭呢？”他的手指微颤着抬起，勾住她眼角不断滑落的泪珠，颤抖着放进嘴里。唇边含着似有若无的淡笑。
月写意这才注意到，从一开始，她就在流泪，不停的流泪。而此刻，她终于崩溃。她埋在他的怀里低低地呜咽，像只受伤的小兽，蜷缩着身子，发出仿佛深刻在灵魂里的哀伤。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上官傲竹轻拍她的背，柔声道：“写意，这不是你的错。原本我自己也打算出门的。所以你看，就算你不拉我出去，我也会出门的。”
“只是恐怕以后再也不能陪你出门了。”浅浅地笑着，唇边象是绽放着一朵清莲，依然潋滟无边。
这样的男子怎么会死呢？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上天怎么会如此残忍！所以他一定不会死，这只是个梦，一个噩梦而已。醒来时，她依然在现代活得好好的。吃着蛋糕，偶尔安慰爱哭的妈妈。这一定只是个梦。
“你不会死的。这只是个噩梦而已。”月写意抬着一双泪眸瞅着他，眼里不时流露出恐惧，担忧，迷茫。
男子清澈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而后缓缓道：“写意，我快死了。”他的语气淡得像是在谈论一件小事。
他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我快死了，写意，这是真的。”
他轻轻靠近她，苍白而冰凉的唇怜惜地吻着她的眼角：“我没有离开，只是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你。所以写意，不要怕。”
那个晚上，月写意在他的怀里哭到睡着。
上官傲竹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原本淡漠的脸上此刻哀伤静静地流淌。
“原来，我也不是这么看得开。”他苦笑。
绵密的吻落在她的眉梢，眼角，最后轻柔地吻上她的唇。
他呢喃：“写意，写意，写意……”
“我该拿你怎么办？”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她的脸庞，混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