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之北为阴,黄河以南也为阴,夹在中间,巩义是龙脉之地。
我们雇了马车从开封连夜离开,路途颠簸难行,月色冷淡如白霜,只存了隐约迷蒙的轮廓。
小弟弟一路上一直沉默,我晓的他不好受,却不晓得该如何安慰他,只紧紧的攥着他的手。
他的手很凉,像青玉露水晨霜那般凉,我怎么捂也捂不热。
一个夜晚就委委顿顿迷糊了几个时辰,待到再次睁开眼时,马车已经停了,窗边天色也已经渐渐亮起来了,小弟弟的脸上犹孩子一般挂着泪痕。
不,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他已经从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弟弟成长成如从湛一般翩翩的少年了,这天下都是他的,他会有也必须有足够的能力和那个所谓的皇太后抗衡了。
我们下车,遥遥望到神道最前端的华表,象和驯象人,随后是瑞禽瑞兽,往下是马和控马官,再往下,是手捧宝物的客使,共三对,是参加先帝葬礼的邻国客使模样,客使的后面,是武将文官,按朝拜顺序排列。再向后,是镇陵将军,头戴盔甲、手持斧钺。
小弟弟一路走过去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守陵的山陵使验看了小弟弟的令信,才放我们进去。
陵寝地宫大而空阔,四个角皆站着内侍石像,两侧都有石制基座的灯楼,以铜丝护窗,围绕地宫四周的是陵墓宫城的神墙,神墙方正,四隅有角阙。
“父皇在这里十年了,我却到现在才知道他安息之地的样子。”小弟弟朝我勉强笑笑,眼角的泪却又留下来了。
他端正的跪下,朝着陵寝三跪九叩。
叩完之后,我扶他起来去了侧殿,那是摆放妃子陵墓的地方。
他一路上脚步都有些踉跄,进了侧殿,一打眼就看见一个陵墓前点着几枝白烛,供着一些果品,那里面应该就是他的母后了。
小弟弟过去使劲推那盖子,却失去了力气一般怎么也推不开。
旁边的守陵自然是不知道小弟弟的身份,冷眼瞧了我们许久,终究是不耐烦道:“干什么?宫里还要验尸不成?李顺容真的死了。”
小弟弟明显身子一僵,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却并没有回头看那守陵一眼。
我塞了点银子给那守陵,他们才下去。
我拿着烛台尖端把盖子翘高一点,小弟弟一用力,棺盖才抬起来。
小弟弟的母后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一身素白衣裳,面无血色,两颊消瘦,仿佛一朵开到萎败的鲜花凋落在冰冷的床上。
算是一个伟大的女人了吧!为了自己的孩子抛弃了自己的一切,直到他当上了皇帝,为了他的安好心甘情愿的去守着皇陵,不知过了多少个寂寞梧桐锁清秋的黄昏,不知过了多少个冷雨敲窗被未温的夜晚。
小弟弟并没有大哭,还是一如既往咬紧牙关静静的流泪,看了许久许久,我轻轻对他道:“罢了吧。”
回去的路似乎并没有与来时一般颠簸,路上随处可见荒芜的杂草,高岗,半坡,阳光在这里都是将明未明的,昏昏的暗色,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弥漫着凄切的苦楚。
“你的家里,是怎么样的?”
小弟弟静静的问我,他看起来已经平静了许多。
我轻声道:“我父母亲都是普通人。”我顿一顿,接着道:”我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妈妈知道是双胞胎,就给我取名叫艾悯,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拉过小弟弟的手,在他手心里面一笔一画的写下我的名字。
“是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的意思?”
我轻轻摇头,“不是。我妈说,天下熙攘,皆为名利。我们是俗人,所以姐姐艾悯,妹妹是艾莉。”
小弟弟眼看着窗外,木然道:“原来你有个双胞胎妹妹。”
“没有。”我低下头,心里愈加难受,“妹妹未曾出世就没了,因为我和她在母亲肚子里争营养,·······她输了。”
小弟弟的眼神一晃,并没有说什么。
他一路上都是这个木然的表情,是难受到极点了吧,眼泪都是流不出来了。
我握着他的手缓缓道:“所以,我现在每一刻都想,无论这人生是悲是喜,都是上天的宠儿才能拥有的。不是幸运儿,得不到这些。”
小弟弟依旧是看着窗外,马蹄声蹄起蹄落,我不知道他领会到我说的没有,只能安慰他,“你现在先别想以后的事情吧,先想想······等会与太后见面时要说的话吧。”
小弟弟两天两夜没回皇宫,守陵的士兵又不是吃白食的,有人探陵必定要层层通报上去,想必太后现在已经在宫里等着小弟弟了。
小弟弟静默良久,眼泪又掉了下来,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一双眼睛像隔了层棉花一样,看起来朦朦胧胧的,他擦擦泪问我:”我明日早朝就要亲口宣布封我母亲为宸妃,面对那些知道这事情的人,我该用什么表情去讲?他们要是可怜我,我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小弟弟眉心曲折,含悲不止,“我本来·······还在想,我是母后唯一的亲生孩子,她和自己的儿子争什么呢······可是,原来我不是······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与母后没有瓜葛的人······我以后若不学着与母后相争,我也许······就是章怀太子······是前朝中宗李显,是睿宗李旦······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学会和母后抗礼?”
他流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