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没有说话,只是各看了眼左右两边的人。
姬叔段左右手腕一阵剧痛,手筋已经被尽数挑断,这辈子是再也拿不了武器了。
身周的人和镰刀一瞬就撤走了,郑伯上前撕下自己的袍子,为姬叔段流血的伤口细细的包扎好。
“既然去看母亲,多少让她高兴一下,不要让她看出来才好。”
姬叔段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郑伯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又想要说我是混蛋?知道啦!”
一切妥当,姬叔段转身走出演武堂,忽又停下脚步,望着站在原地的郑伯。
“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哥哥你有没有真的爱过我们这些弟弟、妹妹?”
郑伯想了想道:“没有。”
姬叔段的表情越发的僵硬,又望了眼屋外渐渐发黄的树叶,便向着母亲的寝宫走去。
周围的颜色便如同当年一样,姬叔段边走边想起了父亲说的话,“这个国家,一定是你哥哥的。“
真是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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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寝宫内,武姜端正的跪坐在堂上,等着谁的到来,或是姬叔段,或是郑伯。
武姜并不是很在乎,这场赌局始于很久之前,她至今都没有半分的歉疚。很多事情本来就说不上谁好谁坏,孰是孰非没有任何意义,不如来一场赌博。输的人被打落万丈深渊,而历史就留给胜利者去谱写吧!
姬叔段静静的走进来,母亲跪坐在席上,宽敞的宫殿更加的衬托出武姜的孤独。
母亲一如既往的孤独,似乎在他们出生之前,是有一个侍女的,但是那个侍女连同那个女人一同消失不见。于是母亲变得孤单一人,也只敢孤单一人。
姬叔段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武姜将手指放在唇上做出噤声的手势。
她站起,走到姬叔段的面前,又抓住姬叔段的手,领着他向屋内走去。
屋内不知是何时架好的支架上,套着一件袍服,那是郑王的朝服。
姬叔段任由着母亲的摆布。
袍服并不是很复杂的衣服,那只不过是种权力的象征而已。
一国之主的衣服当然不会寒酸,姬叔段穿在身上更加的英武挺拔。
“您不问我吗?”
姬叔段不太肯定,母亲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武姜抚摸着他的面庞道:“你是我生的,一言一行我都是看在眼中的,只要看一眼你走进来的步伐和姿势,我就能够知道一切。”
两人相对一阵沉默,姬叔段才道:“我输了。”
武姜有些疼惜这个太过于听自己话的儿子,摇了摇头道:“从我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一切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武姜转而抚摸起那件袍服,有些失神的道:“那天晚上,我以为一切都会结束,谁又会想到这是个漫长的开始呢!
“你的父亲将我刚刚才生下的孩子抱走,我那时才生产完,神智都有些不清醒,浑身使不出半点力气来。周围的一众,又有谁敢于违抗?
“没过多久,他就又抱回一个白白嫩嫩的孩子,放在我怀里,告诉我这个孩子就是我刚刚生下的。“
武姜抚平袍服的下摆,上面的星河图,对应的正是郑国的天空。
“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说,如果想要孩子平安无事,就把他手里的养大。
“知情的都得死,只有我还活着。但这就是他想要的,他一点都不想要我死,因为他要我生不如死。
“于是那个孩子就变成了我在梦中所生,如果真的是梦,必定是场噩梦。那个孩子一直都是我的噩梦。我给他取名寤生,梦中所生,也是噩梦的化身。”
“这便是所有的故事了?”姬叔段问道。
武姜松开手来,“不知道,这只是我所看到的,也便够了。”
武姜拍了拍姬叔段的肩道:“这件衣服很早就想给你穿上了。准备了很久,结果不论,终归只是一件衣服,衣服就是给人穿的。”
姬叔段很配合的展开双臂,在武姜的面前转了一圈,以显示衣服真的很合身。也必然是合身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武姜点点头,又看着姬叔段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恨我吗?”
武姜平静的问道,连同表情都是平静的,然而那眼瞳之中终归深藏着歉意。
姬叔段毫不犹豫的摇摇头,“我明白的。”
母子之间心意相通,哪里需要太多的言语。
武姜终归是释怀了不少,才道:“去看看莲华吧!她一定很害怕吧!”
姬叔段点点头,径自走了。
此刻必须这么做,众人都知道自己的命运,聚的越久,只会互相之间越难受。
武姜看着叔段渐渐远去,因为结局已经注定,所以两人都很决然。
武姜看的决然,姬叔段走的决然。
他们知道,这一切不是郑伯的恩惠,不如说是他的冷血。但是对于将死的人而言,这种冷血正是他们所需要的慈悲。
很矛盾不是吗?
人本来就是矛盾的。
姜武看着姬叔段的背影,默默的从袍服内抽出了藏了很久的匕首。
这把匕首是自己出嫁之后母后赠送的,上面镶了华美的金玉之物,与其说是件武器,倒不如说是件首饰。这是王家的体面,连武器都体面的像是件首饰。正因为体面,所以匕首从来也没有失去它最初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