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堇衍焦头烂额,傅莺霆跑了后,派了一队人马去追再没有管过。当务之急是十六铺码头的事,关堇衍先不急着平息众怒。而是先派人去疏通码头航道,让堵在十六铺的船正常运行起来。韩城跑前跑后,带人去查漏捡损。树倒猢狲散,关堇行失踪的风声传出去之后,大家各有各的小心思。谁都不好好配合,派谁去都是被一群老油条先忽悠着逃脱自己失职之罪。
韩城站在半个废墟的码头上,江海翻腾,他不挪不闪,来来往往的苦力搬运工频频对韩城投以异样的目光。几次有人来请韩城进屋座,韩城恍若未闻。有人来报说蒋汉成的库房死活不给开,谁开条子都不认。韩城喊了一个人,“把蒋汉成给我叫到这来。”几个兄弟摩拳擦掌,气势汹汹的要去捉人。韩城道:“弟兄们先别动气。把人‘请’过来。”他把请字咬的很轻,态度认真。
弟兄们心领神会,知道不是反话。恭恭敬敬把人请来。蒋汉成目瞪口呆,都没人告诉他今天来的是韩哥!蒋汉成扑通跪下,一句话还没说,就听韩城当面对其他人道:“行了,现在带人去开库房。”
“韩哥不能啊!”蒋汉成拦道。
韩城眉毛一挑,色厉内荏:“怎么,我派去的人也不可信吗?”
“就是,早那么忠心,码头被砸那天干嘛去了。”旁边有人讥道。
韩城又补了句:“去找账房,把库存清单也带过来。让我看看到底被抢了多少东西。”韩城冲苦力工们招手,高声道:“正好兄弟们都在,你们每天干多少活、搬了多少东西、干了多久拿了多少钱还记得清楚吧。”
大家哈哈大笑,干活的汉子都是爽快人,纷纷道:“忘啥不能忘了饭碗啊,就指着这挣钱呢。”
蒋汉成在一旁一直抖,像个漏风的破衣服。
韩城:“抖个什么劲。只要东西是正正经经丢的。我韩城该找谁收拾找谁,绝不拿弟兄们撒气。”蓦地提高声音:“不过,要是有人给我浑水摸鱼。真当我关家没活人了!”
韩城的确是杀鸡给猴看,蒋汉成只能自认倒霉。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权当他审时度势错了。
可他分明听说二少已经死了...怎么看韩城今天的架势,关家丝毫未乱?
如果关二少之死是真的,关家未乱也是真的。——关家可真够冷血。
正混乱着,突然有人在韩城耳边道:“韩哥,找见沈小姐了。”
韩城猛的站起来,激动万分。连走带跑上车,他站在车门旁招呼:“给我带路。”
那人吞吞吐吐,半晌才道:“大小姐身边还有个人。”
“谁?”
“傅先生。”
韩城啪把车门甩上,叉着腰,眼睛通红。来回走了几步,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狗/日的。”
“大小姐没伤着吧?”
来人道:“傅莺霆开车载着大小姐。没发现什么外伤,就是大小姐有些憔悴。”
傅莺霆的车稳稳的开着,驶过主街道,驶过租界区。直到开进日占区,光明正大的驶进红楼。
韩城追到红楼门口,与其失之交臂,只差一步。韩城气愤的一拳砸在车上:“妈的!”
韩城就近打电话第一时间报告了这件事。关沈两家都激动难耐,十分高兴,连声道:“好好好。先安排人把那里守住。进出都给我排查。”
于是黄浦路上出现了史无前例的一幕。关家在日占区红楼门口堂而皇之设立了排查点,进去不管,但凡出行,不论就职高低,挨个盘查。日本卫兵几次和关家的人动枪。两方却始终没人敢开第一枪。关家这么不顾脸不顾皮,大张旗鼓扇耳光的行为,路人虽不明所以,无不拍掌称好。渡边队长窝了一肚子火气没出撒。日本方面打电话去关家,寇成也只是声称:“傅先生是我关家门人,不管我们有没有驱逐,且轮不到日本接手。你们一日不放人,我们就一日不撤盘查点。”
“你们这是得寸进尺。”电话那头咬牙切齿,口音生硬,显然换了个人接电话。
寇成看了站在电话旁边的关堇衍一眼,关堇衍示意把电话给他,接过笑道:“将军说笑了。我们要是真得寸进尺,直接接手您卫兵的工作了。”那边又说了句什么,关堇衍道:“好,我也不买关子,给您交个底。傅莺霆车上有个姑娘。我要她,完完整整,毫发无损。明白?”
“送过去?”
“先安排我们见一面。”
“那你的人....”
“什么时候见面,什么时候撤人。”
“很公平的。”关堇衍语调拖的长,听得电话那边头皮发麻,低咒一句日语,挂了电话。
沈瓷看不见。却敏锐的觉得这里不是关家,也不是沈家。耳边密密切切的日语一句一句渐渐灌进耳内,沈瓷心里大致有了数。傅莺霆来看她,沈瓷直接了当的问:“我现在在哪?”
“在...”傅莺霆迟疑。
“驻日大使馆。”沈瓷替他答道。
一阵尴尬沉默,傅莺霆望着沈瓷,沈瓷只盯着窗外。无声的对峙。傅莺霆先行妥协:“二少不在家,我只放心把你交给二少。”
“你可以把我送回沈家。沈家会报答你的。”
“大小姐。”傅莺霆摇头:“不行。除非二少爷来,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沈瓷没有多说什么。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窗户开着,外面声音嘈杂。傅莺霆一个人站了良久,默默关门离开。
红玫瑰踩着军靴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