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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义眼睛盯着案几上的菜碟,两手转着酒盏,呆呆地思忖着兄长的话语,心中总算是翕然有所开悟——自己距离那个比自己小了两岁的皇帝确实有些远啊……真要是照着自己的见识性情行事,这大周的国事还是当真拿不下来。
当然,眼前兄长这般谆谆告诫,未必就是要打消自己深藏的野心,而且自己现在也未必还有这样的野心,不过仅仅是经略凉州,其难度就不是以往的差事可以比得了的,或许不需要打理大周这种大国的才干,但是独当一面的本事也是必须的。
凉州……深处戎狄之间,虽然可以背靠大周,而且最近的朔方军还是兄长秉政,但是他们能够提供的支持终究是有限的,尤其是大周眼看着就要和辽国开战,朔方军也已经得到了备战的诏令,在自己经营凉州的开头这些年可未必能够获得很强力的支持。说到底,一切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啊……治民理政,赵匡义自问还行,不过如果说到军略与行伍之事,现在看来确实差得比较多,迫切需要长进。
呆想了一会儿,赵匡义这才缓了过来,忽然醒觉自己冷场了,于是抬头看看兄长又问了一句:“这样说来,大周备战辽国必知,今后的北伐岂不是毫无突然性可言?尽管我军比辽军强得多,这等硬碰硬的打法也不见得好啊……”
“突然性?突然性也有很多种的……”
赵匡胤对弟弟方才陷入沉思的举止倒是挺欣赏的,听到他又提出了新的问题,嘴角勾了勾,摇了摇头说道:“靠着七年来的通好互市麻痹辽国,然后以雷霆之势发起突袭,实现完全的攻其不备,这自然是最好的前景……然而这也不过就是一厢情愿而已。大周和辽国再怎么通好,那也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两个国家,相互之间的征伐已有数十年之久,两国之间再怎么都不会松懈了戒心,看辽国在丢失了幽蓟之后又把燕山北面的大定府一带设为新南京就知道了……”
又费了一些唇舌,赵匡胤才算是给弟弟讲解清楚了战略突然性和战术突然性之间的区别,强调指出了以周、辽两国之间的关系和地理,加上举国之战的备战要求,要在这两国之间实现战略突然性几乎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这并不妨碍某一方通过种种手段来获取战术突然性。
“……辽国确实能够知道大周必欲攻之,却无法确认大周何时出兵、自何处出塞,即便辽主吩咐守边部族加强戒备,以辽军善骑射而不谙城战的特性,沿边数千里也是备无可备。燕山、恒山等关塞尽在大周掌握,大周可以守塞以备辽军,辽国却无能以此阻绝大周进军,而只能选取退守城池要点……”
其实说到这里的时候,赵匡胤自己都有点佩服皇帝了。两代皇帝都以攻取幽蓟地区为优先,以前的自己和不少禁军将领或许还有些不理解,总以为他们是好大喜功,做事偏要拣难办的去做,到了这种两国又要面临交兵的局面时,才能看出来幽蓟地区的得失对双方的影响,那简直就是攻守易势啊!
想一想从前,当幽蓟地区仍然是辽国的南京道的时候,平日里辽国就只要屯兵幽州并且控制住燕山的几个山口,其他地方几乎就不需要严加设防,辽骑自然可以来去自如。而晋、汉、周三朝呢?河北平原上简直就是处处敞口,就算是在先帝疏浚葫芦河之后,以宽敞平原上的少量城寨、塘泊与河流也是根本就构不成完整防线的,辽骑随时都可以穿透两国边界深入到二线州郡去,这也就是当时义武军、成德军、横海军后面的邢、洺、磁、棣诸州都还要备有精兵强将的原因所在,即便如此,时时担惊受怕的还多半是中原一方。
自从皇帝亲征夺回了幽蓟之后,燕山的几个山口尽归大周掌握,从此河北大地上就不再需要那样处处重兵设防了,只要成德军堵住土门,义武军封闭飞狐口,范阳军和卢龙军守住燕山几大关口,河北州县就不必担心辽骑的骚扰了。辽骑想要翻越无人守备的山岭?就算是他们可以依靠打草谷生存而完全不需要考虑后勤,那难度也比单纯的步军翻越山岭大得多啊……再说这种不要后路的行为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只喜欢打草谷捡便宜的辽骑才不会干呢。
其实征河东之战就颇得益于收取幽蓟了。辽国的援军只能从雁门关一带过来而无法取道河北,更不可能用什么围魏救赵之策,辽军进退道路选择的局限不仅使得他们的威力骤降,而且也让周军围歼辽军的计划有了实施的空间。另外,周军在河北方向不需要屯驻大军防备辽国,也更方便集中力量攻打太原和围歼辽国的援军。
当然,等到皇帝的再一次亲征把河东都拿下之后,北疆的防线无疑更为巩固。经过对河东原北汉地区的抚绥,建雄军、昭义军不再是边境重镇了,就连成德军都可以成为二线军镇,河东节度使配合府州、麟州就可以轻松守卫大河与北方群山,再与义武军协力控扼西山道,加上范阳军、卢龙军原先的配置,边镇军力可以说是不增反减,朝廷可以把更多的人力归田,这其中的好处难以尽述。
现在再来看看周、辽两国边境的局势,大周这边只需要沿着山脉少量设防关塞,就可以堵住辽军的进军道路,而辽国那边却是一片通畅开阔,仿佛多年以前的河北平原,可以任周军来去自如。这也就是幸好辽国一向以游骑为长,北面又主要是利于骑兵驰骋的广袤草原,耕地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