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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主的皇帐之中那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也就是稍稍惊扰了一下守在帐门口的侍卫,不过帐中也就是响起了这一下拳砸案几的砰响和杯盏落地的声音,却并无任何人的惊呼高喊,见惯了贵人们醉酒的亲兵也就不以为意了——尽管这个皇帝登基以来甚少醉酒,不过帐内也不像有什么异变的样子,侍卫们还不至于傻乎乎地闯进去招祸。
帐内杂乱的响动很快就平息了,接着又是低低的说话声,虽然声音从帐外听不真切,不过已经能够告诉侍卫们里面一切正常,这就足以让他们安心了。
安下心来的侍卫们又回到了他们百无聊赖的值守生涯当中去。
他们守卫的是大辽的皇帐,这顶皇帐位居行宫帐落中间,其规模在行宫帐落也是最大的,各色华贵的装饰令其在帐落中尤为醒目,不过并不会因此而令团团守住帐幕的侍卫们感到特别的紧张。
皇帐位于行宫帐落的中间,行宫帐落又位于整个捺钵地各军司、府与族帐的正中,远看起来并没有非常明显的特别,并不会因为外形上的特征而被外敌关注到,然而即便真有外敌抄掠而至的话,透过外围的重重帐落直取皇帐都是不可想象的。
游牧部族的营地布置,自然有适合他们的原因,部族首领的大帐所在,甚至部族早期通常分为八部或者八旗都自有其道理——这样的布置,平时散处放牧能够保证各自的畜群有足够不受干扰的草场;在议事的时候集中起来的过程对各部又比较公平,当然,争权夺位的时候对各部也同样公平;而且整个大型帐落也可以灵活自如地应对来自任何方向的威胁。
不过,作为这个时代草原上的唯一最高统治者,辽国皇帝在他自己的捺钵地是根本无需担心来自草原其他势力的攻击的,能够在草原上活跃的最大军力就是契丹人自家,而这些契丹人本部的军力最核心主力的部分又是在这个行宫帐落之内,完全跟随着辽国皇帝的四季捺钵而迁徙。
位于黑山北麓冰井这个辽国新任皇帝新近设立的夏捺钵地,比起前任皇帝的夏捺钵已经是大大地北延了,已经相当深入上京城西北方向的那一条自东北向西南绵亘的长长山脉。群山环抱中的这一片平甸草场,中间正围着雪山融水形成的冰泉,南面有连绵的黑山、凤山阻挡可能带来暑气与闷热的南风,确实是夏天避暑障鹰议政的好去处。
随着整个行宫帐落散居到这一片平甸,方圆百余里的草场俨然就成了辽国的夏都,尽管其间只有木栅搭起的帐篷,远不如上京城的建筑那样雄伟巍峨,甚至都不及西边的庆州和南边的怀州,但是人口总数甚至人口密度都以此地为高,恐怕此时的上京城都不能与之相比。
这就是契丹人从未改变过的四时捺钵制,从骨子里带来的游牧体制,哪怕从耶律阿保机开始连续数代掳掠汉人筑城,乃至一度占据比较发达的农业区,建立起所谓二元体制的游牧国家,这种游牧部族的根本性都从未丧失。
即便是从渊源上最早贴近农业社会的人皇王一脉,对农耕文明的些许亲近让他们可以在农、牧两种经济区的竞争中保持更为不偏不倚的态度,却也扔不掉这个最根本的游牧传统。草原上的确是建起了许多城池,不过基本上都是给被掳来的汉人以及管理他们的官佐居住,真正的契丹人多数依然住在他们的帐篷里,陪伴着他们的牲畜。
此时位于行宫部落的南面,距离皇帐大约有十多里路的样子,契丹南枢密院所属的帐落当中,偏南的一处帐幕外面,侍卫的警戒程度竟然不次于皇帐,只不过外围的侍卫都是契丹皮室军的打扮,而最靠近帐篷的一圈却是中原汉人的装束。
结合之前耶律贤在皇帐内听张景惠向他转读大周的国书,显然这里安置的就是周国的使者,他们没有被安置到皇帐周围,却也在情理之中。
皇帐内因为周国的这份国书出现了急剧的情绪波动,引发的动静甚至一度吓到了帐幕外面的侍卫,这个守卫更为森严的使者帐幕内,谈话却是平静悠闲的。
“刘员外郎,此番你与我一起代表大周向辽主递交国书,那份国书的措辞相当严厉,你就不担心辽主恼羞成怒之下迁怒于我等吗?这外面的守备可是森严得很,现在要跑却是跑不脱的~”
西上阁门使郝崇信百无聊赖地站起来到帐门口晃了晃,马上又回身坐了下来,半开玩笑地看着副使刘崇谅问道。
虽然国书是以封口的状态交到耶律贤手里的,但是郝崇信、刘崇谅二人在陛辞的时候已经从郭炜口中得知了国书的基本内容。郭炜并没有打算让出使辽国的使者做一个懵懵懂懂的屈死鬼,在临行之前告知他们国书的基本内容,就是为了让他们最后一次选择去或者不去出使,如果有人就此打了退堂鼓,郭炜自然会及时更换备份人选。
不过郝崇信是不会退缩的,作为一个荫补出身的将家子,在战场上也略略立了些功劳,却哪里会因为担心辽主可能的报复就将如此重要的出使任务拱手让人?战场上的刀光剑影都从来没有怕过,郝崇信又哪里会怕了一个虏酋可能的怒火。
不过看到作为文臣的副使刘崇谅都始终是一副恬淡的样子,当初陛辞的时候没有被可能的危险吓住,现在帐篷被这样团团围着同样没有让他感到一丝恐慌,却终究忍不住要试一试对方是真有胆气见识还是纯属无知胆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