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楼中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在这一刻甚至都一起摒住了呼吸,从张十将以下,一个个都侧着头,伸长了耳朵,努力地分辨着从外面传来的各种杂声。
呱呱的蛙鸣,潺潺的流水,雨水落入河中的轻微哗哗声,还有雨水打在河滩上的沙沙声……
蓦然,张十将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右眉一挑正要说话,随后却又闭上了嘴,接着继续倾听了半晌,这才终于吐出了一口气:“没错!陈兴听到的没有错,东边的外秦淮河中是有踩水的声音,听着还不是一个两个人,少说都有上千人!偏偏声音还不大也不乱,可以听得出来,来的应该是一支军纪颇严的大军。”
张十将越说越是脸色严峻,这样的气氛把周围的人都吓住了,登时在望楼上就只能听见张十将一个人的说话声音。
“陈兴,速速前去通报王指挥使!高副将,立即率儿郎们上寨墙!这该死的雨……”
刚刚才对敌情做出了自己的基本判断,张十将立刻就是连声下令,不过说到了最后却还是埋怨起天气来了。
“诺!”
“诺!这该死的雨……”
陈兴应诺了一声,马上就转身奔下了望楼,向王政忠的营帐大步跑了过去;高副将同样应诺了一声,然后领着一众部下抄起放在身边的火铳就冲向了寨墙。
只不过高副将在应诺之后也和张十将一样埋怨了一句天气,看他们一个个赶着往铳口上套枪头,却连备用铳子袋都不往外提的样子,这一声埋怨所为何来也就清清楚楚了。
…………
南唐军在夜幕之中慢慢地涉水向西,对面的河岸完全就看不真切,只能看到眼前的细雨组成的一丝丝雨幕,还有前面同袍黑黢黢的身影。不过大军在此既没有犹豫也没有喧哗,有韩德霸亲自领军在前,众军也只得在后面紧紧地跟随着,哪怕外秦淮河的河水已经涨到了齐胸的位置,入水的时候都不敢稍有迟疑。
从韩德霸开始,各部的指挥使、都头和十将们全部都分在队伍当中,督促着属下,率领着全军趟水而过,虽然在河水当中脚步虚浮,虽然根本就看不清楚周军的营寨方向,南唐军仍然后面紧跟着前排在河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时间已经接近初夏,河水却还带着一丝凉意,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夜,南唐军是从里到外湿了个通透,但是他们在各级军官的率领的督促下还是挺住了,没有大声喧哗,甚至趟水都趟得动作甚微,一直在极力地抑制着涉水的响动。
几乎是悄无声息地,韩德霸终于带人走上了外秦淮河西岸的河滩,夜色浓重,即使前面周军的营寨中有几点灯火闪耀,他们仍然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一个轮廓,脚下更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很难走得平顺,但是他们还不敢点着了手中的火把。
既然是夜袭,那自然是动静越小越好,声音是一方面,灯火则更为关键,要想一点都不惊动周军,那就不能举火行军,哪怕军队因此而只能一步步摸索着前进。
如此小心谨慎,如此不惜代价,确实是收到了报偿,上岸的这部分南唐军或许不成行列,后续过来的也是相当的纷乱,但是周军的营寨仍然是静悄悄的毫无反应,这一战已经有九成的把握了。
在河滩上休整了片刻,后续部队陆续跟了上来,河滩上的人越积越多,虽然无从判断到底已经上来了多少人,韩德霸都知道必须行动了。
韩德霸领着先头上岸的南唐军直奔周军的寨门而去,在那里,周军悬挂在望楼上的灯笼虽然光亮微弱,却还是成了指路明灯,灯光再微弱,与周围的一片黑黢黢比起来,寨门四周都必须称为亮堂了。
在那一小团光晕下,很难得地可以看清楚堑壕的位置与寨墙、堑壕的各种布置,而隐身于黑暗之中的南唐军显然就更加难以被周军察觉。
…………
“冲啊!杀啊!”
喊杀声在周军营寨的东门处骤然响起,韩德霸没有继续率军冲在第一线,而是停在了堑壕前,由手下的将军呙彦指挥着属下翻越堑壕,斩落吊桥,然后向着周军营寨的寨门扑了过去。
雨夜之中,周军应当用不成他们的火铳,南唐军也没有携带弓弩,就是打算着依靠天气彻底打消周军的长处,然后以短兵和人力强行破开周军的营栅。
这是李弘冀最后的努力,为了等来这么一场雨,为了拖延时间麻痹对手,他甚至不得不牺牲了自己的长子去周营做人质。
不过终究还是让他等到了,也不可能等不到,除非是像显德九年的那一场春旱那种百年难遇的旱情,否则江南地区在谷雨前后怎么也会有几场大雨的。
随着慕容铳和其他火器在南唐军中的使用,越来越多的南唐将领和文臣都已经初步了解了火器的优劣,火器怕水,雨天难以使用,李平想到了这一点,而李平这么一说,李弘冀也就立刻明白了过来。
在李弘冀等人看来,周军相对于南唐军的优势就是火器,南唐军之所以屡败于周军,基本上可以说就是败于火器上面,那么一旦有一个雨天限制住周军的火器使用,南唐军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如果在雨天废弃了周军的火器之后,南唐军还是无法取胜,那南唐就真的是毫无机会了,所以李弘冀决定了孤注一掷地来一次雨夜袭营。
李弘冀为了求得这种战机,就是把李仲远送去周营做人质都在所不惜,反正只要这一战能够获胜,周主自己逃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