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东梁山战场上,卢绛先是在山寨中忙着应对周军的砲击,然后又是率军冲出山寨,向周军的重型抛石机阵地发起冲击,最后则是被败军裹挟着一路逃回金陵,就没有真正地看一看长江上两国水军的交战状况。
在跑回了金陵之后,卢绛倒是抓来了和州水军跑回金陵来的那十几艘船上的水手,对当时的战况反复讯问了一番,终于得知当时周人的水军大概也使用过与陆师类似的重型抛石机,而且数量有数十架之多,因为他们在逃跑之前就看到过周军至少两波铁球对马雄所率船队的轰击。
只是那些个水手可能都被那一战给吓破了胆子,不仅死活都不肯再上船随军作战,而且对周人抛掷的铁球描述起来也很乱,与卢绛亲眼目睹的周人陆师所用铁球有些不同,他也不知道是那些水手们的脑袋被吓出毛病来了,所以才胡乱说话,还是周人水陆军所用的重型抛石机确实不一样。
不过当初马雄他们采取的快速接近周军船队的做法,却仍然被陈德诚和卢绛所效法——对付可以打到一二里之外目标的重型抛石机,南唐军无论水陆都没有合适的兵器可以反击,只能利用急速冲锋拉近双方的距离,最好是尽快地进入短兵相接。
卢绛始终还是相信,单论传统的水战,擅长舟楫的江南人应该是占优的,周人的水军其实是占了火器的便宜,如果可以避开周军的火器优势,到了战舰的近身缠斗阶段,南唐还是大有胜机的。
马雄他们的失败,应该不是基本策略上的失败,大概还是因为战舰与水手都比周军少太多的缘故,况且冲锋途中又要被周军击毁许多。
而如今这支采石方面水路大军,那是从润州水军与金陵水军中抽调出来的精锐,一共有两万人之多,总计数百艘战舰,其中楼船即有一两百艘,一旦能够贴近了周军的船只,与其展开缠斗的话,应当是可以一拚的。
所以岸上的炮声隆隆并没有吓住南唐水军,也没有让他们的动作有所迟疑,反而是让陈德诚迅速升旗鸣鼓呼应起了岸上的陆师。慕容英武的中军向水军发出的协助作战请求,陈德诚在船上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而且他对此也没有丝毫的犹疑。
随着陈德诚的旗舰上号角齐鸣,南唐水军的船队整个鼓声雷动,水手们呐喊着驾船向着白鹭洲的方向疾驶,卢绛所乘的战舰超前旗舰数艘船的位置,冲在整个船队的前列,目标直指周军船队的正中方向。
汲取了东梁山水战中的经验教训,和州水军的正副指挥官同船,因为旗舰中弹而导致全军丧失指挥,这样的失误显然不能再犯,这一次采石方面水路都统陈德诚和副都统卢绛很明智地分船而居,尽力避免因为一个意外就导致全军失去指挥。
水军可以早早地就开始向周军的船队冲刺,力求缩短周军砲击的时间,陆师却根本做不到,因为水战与陆战有着重大的差别。
水军交战的时候,掌舵、操帆、划桨的水手始终都是离不开其岗位的,在甲板上作战的则是另一批水手战兵,所以只要操帆和划桨的水手体力可以持续,只要战术需要,船队什么时候都可以进行高速冲击,因为这并不消耗甲板上战兵的体力。
在水上一二里距离内的加速,对于操帆和划桨的水手来说完全是轻松小事。
但是陆师就不同了。
不管是马军还是步军,奔跑冲刺与交战的都是同一批人马,一二里路的疾驰,不管是人还是马,等跑到了敌军阵前,差不多都应该累趴到地上了,那时候哪里还能与敌军展开肉搏?
可以依靠坐骑奔跑的马军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南唐军这样基本上的纯步军?虽然因为周军火铳的存在而省去了铠甲,扛着火铳、长枪或者刀盾的步军也无法在奔跑数百步之后立即与敌军展开肉搏战。
相对而言,火铳手还算是幸运的,他们在途中多消耗一些体力也无所谓,只要能够进入与周军相距三十步到六十步的射程,他们就可以开始作战了,甚至都不必像弓箭手那般保持足够的体力。
可惜他们还得在与周军距离一百步到两百步的这一段路上顶住对方铳子的打击,为了尽量降低他们的损伤,重型橹盾手届时会顶在他们的前面,所以火铳手一样不能脱离大队拚命冲锋。
所以明明看着周军抛掷过来的铁球在本军阵中开出一条条的血路来,明明知道应该快速通过这段周军重型抛石机的打击区域,但是慕容英武就是不能变换进军的鼓令,申屠令坚就是得在前方压住全军突进的步伐。
硬着头皮迎着从前面砸进阵列的铁球,强忍着加快步伐向前奔跑以迅速贴近敌军的冲动,转身向后逃离铁球轰击的想法更是要立刻抛到脑后,南唐步军保持着大步幅向前迈进,而且每推进几十步还要稍稍停顿下来进行整队,这可真是一桩极度折磨人神经的事情。
铁球从周军阵中抛出,迅速掠过两军之间的空地,然后或者直接砸进南唐步军的阵列,或者落在南唐步军的阵列前方。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些铁球多半都会从着地处反弹起来,然后蹦蹦跳跳地穿透十几排甚至几十排人,将数十人化成残肢碎末,就连前排那些面对铳子还多少能够发挥一定作用的重型橹盾,在这些铁球的巨大冲击力面前也就像纸片一般脆弱。
然而南唐步军还得继续忍受着,紧紧地盯着前方周军的位置,苦熬着这数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