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地没入大剑山西面,还残留在山头的那一部分残阳已经是一片血红,把整个汉源坡上下都映得红彤彤的,山坡下的周军背东朝西,连白马的毛色都染上了一层红,迎着阳光的面孔也仿佛被抹上了一层血色。
两军在山坡上下对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周军是不急着动,几个指挥之间在山坡下轮换着歇马,给坐骑进一些水料,骑手自己也抽空啃一点糗粮。
他们就是在来苏寨对面渡江的时候,因为需要等候渡船往返接运人马,这才有时间进了一些食物,接下来从来苏寨到青缰店,再从青缰店到汉源坡,那都一直是在快马加鞭地赶路,却哪里有时间进食。
蜀军却是不敢动,敌军骑兵窥伺一旁,他们真的是不敢展开队形向剑州撤退,而且离开汉源坡以后,接下来的三十里路就再也没有任何对步卒有利的地形了,真要和周军开战的话,还不如就留在这个山坡上。
只是山坡下的周军偏偏就是不发起攻击,反倒是好整以暇地休息起来了,这就不免让严阵以待的蜀军士卒心焦,而且长久地这样列阵戒备,人也是很疲累的,可要是选择自我放松一下么……敌军可是骑兵,又没有全部休息,正在那里戒备的一批人马说启动就可以启动,队形松动的步军遭遇骑兵突袭,那可就不堪设想了。
敌军要把他们拖在这里?是准备等着夜幕降临之后进行夜袭,还是等着夺取了剑门关的主力追上来再发动总攻?总是全神戒备地守在山坡上也的确不是个事,到底应该怎样应对?
蜀军之中稍有见识的人,都在不由自主地思考着这些问题。
“监军,不能与敌军这样耗下去……等敌军主力从剑门关追上来,我军就真的万劫不复了!山坡下的敌军不过一万上下,我军却有将近三万,若是此时交战,我军并不需要惧怕,不如出兵将敌军逐退,然后再尽快退回剑州。”
两军并未接战,蜀军在汉源坡上布阵也有一段时间了,王昭远总算是在胡床上缓了过来,两腿不怎么软了,气也不怎么喘了,手也不怎么抖了,铁如意又能拿得稳了,于是就起身凑到了赵崇韬的身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敌军都是骑兵,即使其势弱于我,我军仍然很难将其彻底驱逐,一俟我军变换行军队形回城,敌军又会像附骨之蛆一般地贴上来……”
赵崇韬皱着眉头看着山坡下的周军阵容,有些郁闷地说道。这就是骑兵的讨厌之处了,即便它的战力不够,难以对步军构成决定性的打击,想要在周边骚扰却是很容易办到的,迟滞步军的行动、破坏步军的辎重补给……这些都是骑兵的拿手好戏。
“可是我军也不能就这样被拖在汉源驿了,汉源驿终究不是城池,守御设施与器械都很缺乏,等到敌军主力赶来,却是根本就守不住的……”
王昭远也知道赵崇韬说的一点都不错,因此他更为苦恼,这打又打不到跑又跑不掉的滋味,可真是相当的不好受,敌军主力就在身后慢慢地压过来的想象,更是压得他心情沉重呼吸困难,又有双腿发软要往地上坐的趋向了。
“是啊……不能干等着敌军主力赶过来……也罢!就先率军冲一冲吧,总好过了站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做。”
赵崇韬又看了看山坡下的周军,再看了看天色,咬了咬牙暗自坚定了一下决心,回头瞥见王昭远那副软在胡床上的样子,知道这人多半是指望不上的了,空自长着一副好皮囊,读了许多兵书,临阵的时候却连马都上不去,枉费他还穿着那么精致的甲胄,又有什么用?
…………
蜀军阵地上的号角声与鼓声惊动了山坡下闲适的周军将士,看着山坡上翻卷挥舞的各色令旗,众人都知道,蜀军终于还是耐不住煎熬,这就要冲下山来决战了。
“乔虞候,通令全军,准备应战!”
王晋卿举起千里镜看了看蜀军的动态,随后就跨上了坐骑,对紧随在自己身后的旗牌虞候平静地发布了命令。
虽然马军完全可以回避这场交战,还是像方才那样仅以牵制骚扰拖住蜀军,等待主力到来之后再一举歼灭之,但是禁军的百战骄傲不允许他避战。
蜀军如果待在山坡上不动,那王晋卿倒是不觉得有必要急吼吼地派部下仰攻硬冲敌军步阵,不过蜀军现在打算正面挑战了,马军却也不会回避。蜀军三万对己方马军数千,固然算得上敌众我寡,不过蜀军的战斗力在这一段时间内也是有目共睹的了,王晋卿对此当然是丝毫不惧。
周军阵中号角声响起,早已经有心理准备的军士们纷纷整理了一遍马具,然后扳鞍上马,静待敌军上前。
拎着随从装好了弹药的手铳,王晋卿略微有一些遗憾——火铳的产量还是不够,多数藩镇的州郡兵都还没有换装,所以马军尚不能随身携带一支火铳,只是人手有两支手铳而已。
手铳的威力比火铳差得远,不过胜在轻便,所以手铳在马军向敌军发起冲击的时候比较好用,就是在追击战和遭遇战的时候也发挥良好,完全可以替代以前的骑弓,但是像现在这样与敌人的步军阵战,而且是作为守方,那手铳的效能就完全不如火铳了。
周军很快就整队完毕,面对踩着鼓点从山坡上走下来的蜀军,只是驻马肃立。
蜀军走得不快,为了在敌骑面前保持住阵形,他们不得不走上十来步就进行一次整队,努力维持着前排高举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