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朕用兵之心已决,只是如何用兵、用在何处,朕心中仍然难以决断。朕的手中有三道奏章,事关两个用兵方向,如何抉择,就要在今日与众卿议定。”
李弘冀说着话,却并没有取出三道奏章的原件或者抄件,而是拿出了吏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陈乔根据奏章提取总结出来的开边策,其中完全隐去了涉及上奏人的言辞,只是将重点放在了战略决策方面。
一共是两条开边策。
第一条,趁着周人空虚,用计袭取淮南。
这一条的要点就是,周朝在淮南诸州的戍守薄弱,少有禁军屯驻,主要就是倚仗其新练就的水军横隔大江。而随着周朝近年来的连年用兵,荆、湖和现在的蜀地都占用了大量的水军,其余的禁军也是往返数千里,师旅罢弊,这在兵家看来正是叫作“有可乘之势”,谋取淮南正当其时。
不过周军素来强劲,周朝的国力更是如日中天,针对这样的对手去谋取淮南,胜了固然很好,万一要是败了,就很可能招致周朝的全面报复,以至于有覆灭之忧,因此也得准备好万一失败之后的退路。
所以谋取淮南的策略就是——以一个重要节镇率兵数万渡江,沿着漕渠和淮水径直夺取寿州,占据正阳桥,阻断淮水两岸。与此同时,国主即刻上表东京,就说这个节镇举兵叛乱,请求上国帮助平叛。
如此一来,若是进展顺利,淮南百姓依然心怀旧主,那就能够很快尽复江北淮南之地,那时候我军守淮之势已经整固,纵然周朝反应过来,调集大军救援淮南,估计也是无能为力的了。
而要是进展不顺利呢,不能有效阻断淮水两岸交通,让周军可以顺利增援,那国主就将这个节镇族诛以谢上国,表明国主忠诚奉事上国的心迹。
当然,这种类似于死间的计策,执行人只能是方略提案者本人,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愿意承担这个节度使的角色。
第二条,趁着周人无暇他顾,击灭吴越。
吴越和我国乃是世仇,更是长期以来的心腹之患,我国之所以灭闽国功败垂成,就是因为有吴越插手,而在昔日我国进取中原的时候,吴越更是掣肘得厉害。这样的一个国家,向来就是靠着攀附中朝来牵制我国的,他日北军要是来攻伐我国,吴越必然会成为北军的向导和盟军。
这种国家一旦有机会击灭的话,那就应该尽快击灭,而当前就是最佳的时机。
吴越军本身素来不强,对我军多处于下风,之所以吴越能够一直存在,那是因为有中朝的庇护,而现在正是中朝战线拉长、兵力紧张的良机,吴越此时获得中朝救济的机会很小。
而且为了进一步麻痹中朝和吴越,让我军对吴越的攻击更有突然性,让中朝更加反应不及,还可以弄一点诈术。
这里就和取淮南的计策有些像了,只是在细节方面略有不同。
首先,在宣州、歙州两地诈作叛乱,然后国主声言讨伐,并且向吴越乞兵合击叛军。作为同样向中朝臣服的两个外镇,吴越总是需要响应国主的这种正常请求的,更何况国主还可以用钱帛买他们出兵。
一旦吴越出兵帮助国主“平叛”,那么宣州、歙州这里的大将就率军迎击,而金陵的兵马更紧随其后向吴越军发起攻击,如此一来,吴越军旦夕可灭,吴越也是很快就会灭国。
只要能够尽速灭了吴越,我国就完全据有大江之险和江南财富,如此军威和国威大振,反应过来的北军也就未必敢为被灭的钱家出头了。
总之,有些算计属于如意算盘,实际操作起来未必可以如愿,不过这两条开边策都认准了周军用兵蜀境难以兼顾其他地方的关键,并且对此大做文章,而李弘冀正是被这一点所打动。
计划还不够完善,还有那么一点一厢情愿的味道,这都不要紧,只要抓住了关键——周军的战线拉得太长,短时间内难以兼顾相距甚远的东西两面——那么这些计划都是可以逐步完善的,今天在澄心堂议事就是为了这个。
在当前的局势下能不能用兵,这是不必讨论的,李弘冀已经下了决心,现在要讨论的就是两个攻击方向到底选哪一个,又或者能不能两个一起来,然后具体应该怎么布置。
“取淮南之策断不可行!”
这么说话的是韩熙载。
林仁肇有些诧异,连忙问道:“北伐不是韩相的素志么?吾闻韩相渡淮南来之时,即以率江东师旅长驱定中原为志,先帝时,韩相也是屡请北伐。如今淮南都不属于我国了,北伐不是要自取淮南始?”
也难怪林仁肇心急,因为袭取淮南的策略就是他提出来的,他为此还要压上全家性命,可见有多么看重这个机会了,所以碰到韩熙载断然反对,虽然这个人的资望很高,林仁肇仍然是问得很生硬,已经迹近于质问了。
“北伐确实是吾的素志,但是今日已经不可为了啊……”
韩熙载为人疏狂,倒是没有去计较林仁肇的语气,只是说这话的时候伴随着一声长叹。
这个北伐的志向,还真是他在南渡淮水的时候就立下来的,当年在颍水入淮口饮酒洒泪挥别的两个青年,留在中原的立志为相之后下江南,而逃往江南的则立志为相之后北伐中原,其实骨子里说的是同一件事——统一中国。
留在中原的那个青年后来的确做了中朝的宰相,也的确领兵来打江南了,不过他只看到中朝收取淮南之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