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初刻,濠州城周围鼓声四起,众军连声呐喊。东、北两个方向的周军船队列阵围定了城池,船上彩旗招展鼓声震天,水手军士们的呐喊与其说是助威还不如说是欢庆;西、南两面的周军步军阵势则在鼓声中呐喊着缓缓前压,让守御在城头的南唐军倍感紧张。
郭荣命令龙旗直将天子旌旗前移到了锦衣卫亲军中军所在处,距离濠州西门城壕只有大约三百步远。郭炜和他的将旗自然是要偏到一边去,不过郭荣制止了郭炜继续前移的打算,而是让他和其他勋臣宿将一道随驾左右,众人在殿前诸班的环卫下驻马观战,锦衣卫亲军龙枪军则翼护外围。
听到北路水军的胜利消息,又加上是刚刚加餐完毕,此时的周军正是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在步军阵势的掩护下,数百名轻装砲手推着数十架抛石机迅速向前移动,一直进至距离城壕一百四五十步远处,方才扎定了四脚预备发砲。
随着抛石机开动,向濠州城墙上下密集投射石弹,有效地压制住了南唐军的瞭望手,金枪军中的火铳手成六列横队,以长枪手护持于后,在右龙武统军赵匡赞率领下迅速推进,一直前行至距离城壕一百步的位置,这才由后排长枪手扎住阵脚,火铳手开始预备射击。
濠州行刺史唐景思带着的六个指挥的效顺军仍然没有停步,他们全部身着重甲,兜鍪前的面甲也已经落下,一排排的铁面孔显得十分的肃杀。效顺军位于前排的军士一律用双手举着一人多高的旁牌,旁牌木质的盾面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牛皮,用于阻挡从羊马城后平射而至的劲弩那是相当的有效;跟在后面的军士则是左手小臂缚着小圆盾,手中擎着火把,右手抓握着一个黑乎乎的陶罐,每个人都装备有的横刀则仍然收在悬于腰间的刀鞘之中。
唐景思率领效顺军越过金枪军的阵线继续向前推进,抛石机的弹道随之逐步延伸,投出的石弹已经主要打在了城头之上。
随着效顺军的逼近,城墙上和羊马城后的南唐军在女墙的悬眼内觑得分明,终于是忍耐不住,不禁纷纷从垛口处探出头来,顶着周军的石弹射出了第一波箭雨,只是多数箭枝都扎在了效顺军前排军士举着的旁牌上面,根本无法穿透牛皮和木质的复合防御,少数飘高的箭枝也是绵软无力,只能擦着效顺军的兜鍪七零八落地掉到地上。
倒是放置于城墙后部的抛石机发挥了一点作用,虽然瞭望手被压制,这些抛石机基本等于是盲射,但是落点已经调校过几次了,打击逼近城壕的敌军还是凑合。
于是随着一阵凌乱的石弹袭来,效顺军整齐的阵列瞬息之间就缺了几块,等到效顺军继续前进并且整队使得阵型重新排列整齐,在其阵列后方已经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在居高临下的石弹轰击下,能够轻松防御弓弩的甲胄毫无作用,石弹固然做不到弓弩都实现不了的破甲效果,但是重击使甲胄变形、人员脏腑破裂,比弓弩伤人还要狠辣。
看到濠州守军身形露出垛口进行攻击,列阵于城壕百步之外的金枪军中一阵哨声、口令声响起,随后响起的就是沉闷的铳声,铳声过后一排青烟在金枪军队列的前方升腾而起。
随着铳声响过,濠州城墙和羊马城的砖石垛口碎屑纷飞,垛口以下的夯土层着弹点更是烟尘四起,城墙上下一片惨叫,垛口后正在射箭的南唐军一时倒下大半,甚至有几个藏在女墙后面待命的倒霉鬼居然被穿过悬眼的铅丸打倒了。
随着金枪军火铳手的第一轮射击,铳声就此连绵不绝,六列火铳手进入轮番射击的状态,濠州守军向外发射的矢石立即大减。
到了效顺军前排的旁牌手距离城壕边只有十几步远的时候,一声梆子声响过,候在距离城壕两三百步远处已经待命多时的民夫们立刻就行动了起来,在运土换粮的激励之下或者身后督战的殿前司兵卒刀枪激励之下,背起身边装满沙土的麻袋,向着城壕的方向狂奔而去,这些装满沙土的麻袋提前几天就已经备好了,正是为了今天的攻城而堆作一处的。
夹杂在只是穿着单衣的民夫中间,另有一批甲胄齐全的殿前诸班军士,他们则是推着长长的四轮壕桥和庞大笨重装满土石的虾蟆车,混在民夫中间冲向城壕。
濠州守军的远程攻击在金枪军火铳手的压制之下本来就有些沉寂,这时候面对蜂拥而来的敌人,表现更是惊惶失措,弓弩抛石的打击目标一时间完全是杂乱无章,结果向着民夫群转移过去的零星攻击虽然将毫无防护的民夫射倒一片,却根本阻止不了他们的逼近,而短时间内压力大减的效顺军则趁势抵达了城壕的外沿。
到达进攻位置的效顺军在唐景思的号令下停下前进的脚步,前排的长牌手五人一组分列阵势,将手中的旁牌往地上一插,自己则蹲下躲在旁牌后面,密密地护成一个半圆,每一组长牌手中间都空出了宽达丈余的缺口。
紧随其后的效顺军军士在指挥使和都头们的命令下依次变换队形,一个个躲在旁牌的遮蔽之后,排成了长长的稀疏的队列,将前排的长牌手留下的缺口变成了一条条的通道。
新的阵型初成,随着前排都头的指令,这些军士用左手火把点燃了右手中陶罐上的引线,然后将陶罐向着城壕对面大力掷去,接着又将左手擎着的火把也扔了过去,随后就拔刀出鞘后退待命,后排的军士则上前几步重复之前军士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