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正月,诸王反。
天子乃遣太尉‘条侯周亚夫’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遣曲周侯郦寄击赵;将军栾布击齐;大将军窦婴屯荥阳,监齐赵兵。
甲胄粼粼刀剑出鞘,天使和信节们奔腾的马蹄踏过纵横的田径道路,击碎汉国的安宁。
即将入春的时节,于富庶之家会盼望将至的*美景,而于普通农人,则是一年辛劳的开始。顶着浓浓寒意,辛勤的庄户们已经开始忙活:男人们收拾田垅,疏通渠道,为即将到来的春忙做准备。担心家里口粮的农家主妇们,则开始一天两顿薄粥的日子,同时将好的干的粮食供给干重活的父兄丈夫。
当此时,里正们开始走家穿户,一一通告君王的征发令:青壮们必须自备兵器,到军营报到上战场!是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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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默默扣在屋顶的茅草上,一点一点往下渗。
矮小的农舍是汉国最普通的式样,泥墙草顶,通共里外两间。外屋,木器互相撞击发出的声响不停地传入;辗转很久不能入睡的男人索性从席上爬起来,拿起外衣向外走去。
一盏昏黄的油灯,年轻妇人坐在织机前,手中的织梭来回不停。如此冬夜,没有任何取暖的屋子里,女人的额头却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纤长的手指上布满厚茧,动作干净利索。
“阿女,睡吧。”男人把外衣披在家妻肩头,温言劝解——都过午夜了,白天也没见她休息地操劳了一天。
“大儿少儿喏?”妇人侧头问,却没有停手的意思。
“睡深呐。”男人汇报完两个小儿的情形,继续劝:“阿女……”
“夫郎睡,女子不困!”妇人依然坚持,随着又嘟囔一句:“后集呢!”
男人看看妻子明显强撑着的双眼,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春天近了,日子也越来越难熬。
两个男孩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总也吃不饱。去年留下的口粮早就不够吃了,留作种子的又绝不能动;只能靠自家产的鸡蛋和布料淘换些顶上。往年这时,自己还可以靠去打短工换些吃的,现在……男人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吴王怎么偏赶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去造反?
粗糙的大手抚上发妻的发,殷切叮嘱:“吾已托阿兄,照拂……”大哥是长子,不在征发之列。委托兄长在自己走后照顾自己的妻儿,应该可以放心的吧……
“呜……”憋了很久的妇人终于甩手抛开梭,一把扯住丈夫揪得死紧,哭出来:“无需阿兄!夫君安好回归,阿女二儿自有夫君照顾……呜呜……,为甚吴王要反?呜……”
“王予兴师,不得辞啊——”言毕,男人绷紧了眼角,不让泪水真的流下来。
冬雨寒夜,冷月西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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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弯月下,世家豪门的密室之门开开合合,场场密谈不断上演。
厅堂里在座的,都是一族里的长老和贤能。老族长天刚黑就把一族精英汇拢一起,再一次讨论如何面对形势——诸王之乱气势汹汹,涉及地域之广、人口之多,气势之大之盛,实为大汉开国以来的罕见。
其实,这场内乱可算是刘氏皇族内部的一场利益终极对决。所谓的‘诸吕之乱’后,偏处一隅的代王出乎众人意料地当上皇帝;其间关节,考究起来可非议者甚多。豪门世族可不是那些愚民,会相信什么‘刘弘是吕后乱抱的,不是孝惠帝亲生儿子’这类的无稽之谈。
吕皇后是什么人?这位汉国的开国皇后是何等重视血脉!为了自己亲儿子惠帝能坐稳江山,玩弄手段把刘邦其他儿子弄死个十之八九——这样秉性的女人,怎么可能让不是亲孙的小孩坐上皇位?
可怜的‘少帝’和少帝皇后,小夫妻双双被‘诛吕功臣们’弑君杀害。尤其卑鄙的是,这群凶犯敢做不敢当,不想担待‘弑君’的恶名,就污蔑被害人是来历不明的野种!
当日的京城,除皇帝皇后之外,惠帝的另几个儿子也被以同样名义被害——汉惠帝为人忠厚,对臣子十分宽仁,没料到竟遭到昔日臣下的如此恶待。知情人闻之,无不感慨!
代王以庶子之身,被这些名为功臣实为叛逆的家伙推举成为天子,其即位的合法性……毕竟,嫡子有后的前提下,凭什么让庶子继承呢?这是直接违反《周礼》的做法!
汉境内的刘姓藩王们为此事对刘启一系腹诽很久了。之前各王各在一方逍遥,倒还能息事宁人;现在晁错一个‘削藩策’触动了诸方的利益;这下,新仇旧恨总爆发!
内乱一爆发,分散于各地和军中的族人们就开始不断向本族本家通报消息。家族里最新获得的一份情报,对皇帝很不利!
“且闻,梁王新败——新败——”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老反复沉吟着这个新消息,眉头微锁,若有所思。
“梁王者,陛下同母弟,大国之王。若武不能抗,则……”后面的话不需明说,在场各位心知肚明:当今天子的儿子们都还年少,当不了大事!在这场刘氏的同室操戈中,真正能和刘启陛下同进退共生死的助力只有梁王一人——同母兄弟为‘宗亲’,这可不是叫假的!
“或,我族当适时择旁支子弟入仕吴楚?”能熬过三代不衰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