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佚扫视这凋残的玉兰树,脑中忽然想起高父所言——当年也是这样的季节,也是这样的风雨中,十四岁的高玉兰匆匆跑来,向父亲描述她看见的不可思议情景,高父却没有信。后来,玉兰花一般的高小姐便消失了,骸骨如这遍地散落的花瓣,载沉载浮,最终归入阴暗的水底,不知所踪。
想到这里,宋佚心中不由一阵唏嘘,收回落在花树上的视线,看向书房,发现书房大门竟没有关,高父搬把椅子坐在门口,如自己方才一般,痴痴看这满院的玉兰花。
“父亲……”
高澄轻手轻脚地过去,在高父耳边说了句话。
“啊,你们来了。”
高父微微一惊,仿若大梦初醒,招手让宋佚过去,又盯着玉兰树,长叹道:“当年我不信玉兰所言,待她出门后才察觉不对。虽说我并没见到她口中的情景,也知道那应该是荒谬的,这些年里,却常常不自觉地想起她所言,越想就越怕,越想就越觉得那该是真的……直到王家上次来犯,再到今日,看上下混乱的情形,我才突然明白老爷子是真没了,高家是彻底交到我手上了。因为我当年的大意,已失掉了一个女儿,以后要是……该怎么办?”
他这番话好似喃喃自语,又似乎故意要说给宋佚听。
宋佚微微皱眉,没有应答。
高父道:“高澄说……你有要事找我商量?”
“是的。”
“什么事呢?你如今是我高家的大恩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想向二位借一样东西。”
宋佚说完,从怀中掏出一物,托在掌心里,然后将手掌举到高父和高澄眼前。
看清他掌中之物,高父和高澄双双瞪大双眼,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度魄壶正静静躺在宋佚手中。
“这……”
高父颤声问:“这不是度魄壶么?宋少侠,你怎会……”
“宋兄弟,它怎会在你手中?!”
“我得到它,完全是个意外……”
宋佚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从高战上门挑衅落下锦囊,一直说到昨日在午宴上听闻了度魄壶的功效。
“如今我要救一位故人,必须靠度魄壶暂时保住他的神魂,因此需借此物一用,还望两位允许。我承诺你们,绝不将度魄壶据为己有,一旦事情了结,立刻双手奉还。”
说完,宋佚不再言语,静待高父和高澄表态。
大约这件事实在出乎意料,高父和高澄两人都听愣了,等宋佚说完,才面面相觑,张了几次嘴,却都没说出一个字。
“两位若需商量,可回书房内说,我在院内等你们答复便是。”
看出他们有些为难,宋佚主动后退了几步。
这时,高父将手一扬,道:“且慢。”
“不……也不必商量什么了。”高父上前,认真看着宋佚,目光停在他捏着度魄壶的右手上,低声问:“宋少侠说,是为了救人么?”
“不知为救何人?”
“我弟弟。”
这三个字,宋佚说得干脆自然,坦坦荡荡。
“佚哥!”
脑中的声音忍不住唤了他一声,似乎有一丝哽咽。
“弟弟么……”高父又点点头,转头看向高澄,两人交换过一个眼神,高父道:“既然这样,你拿去吧。”
宋佚一怔,料不到他竟这样快便答应下来,大喜:“多谢伯父,待我救了舍弟,立刻奉还!”
“不,不用还了……”高父摆手,叹道:“送你了,以后都你拿着吧。”
“什么?”宋佚大惊,“这可是高家传家之宝,医仙所遗,怎可轻易送人?”
“父亲……”高澄也愣住了,一脸惊愕,似乎没想到高父如此果决,不是借,而是直接送了。
“……是传家宝,却也是祸害。”
高父长叹一声,抬起头,目光再度看向院中盛开的玉兰花。冷月凄凄,夜风阵阵,吹动几人衣袂,也再度吹动风雨后的花树,洁白透红的花瓣离了枝头,飘飘洒洒,婉转坠地。
“今天的情景,宋少侠比谁都清楚不过,若不是有你在,那帮人闹起来,高家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们若真想杀人夺宝,凭这里的人,挡得住?”
“可是,度魄壶并不在高家……”
“那是我们自己说的,在王家人看来不过是做戏,他们多半以为我们把东西藏起来了,只要杀光这里的人,掘地三尺找一找,总能找到。”
高父顿了顿,又道:“我虽不才,也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咱跑江湖做买卖的人当中有句俗话,叫做‘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度魄壶,王家是惦记了许多年,一次两次,诡计百出地来夺,虽然今天他们口头上认了输,人也走了,但保不定哪天又会卷土重来。度魄壶留在我家,便如三岁小儿怀千金过闹市,会有什么结果呢?”
宋佚不语,高父的想法确实有道理,连他自己都不认为王家人今天是真的放弃了,何况与王家打过这么多次交道的高父。
这件事……迟早还要再起波澜。
“此前,我不是高家的当家人,行事尚可有任性之处,今日经历这番变故,才知道‘身不由己’四个字怎么写的。”
说到这里,高父已是连声叹息,音调也黯淡许多:“你看高家,繁衍经营百余年,才有这一方基业,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这么多房舍、钱财、土地……说什么钱财乃是身外物,可我如今作为高家的掌舵人,就有义务去保全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