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财的脚步有点急。
适才他还跟在林馨音的身后，不一会便已赶在了前头。他呼吸沉重，脸色冷峻，盯着前方的眼睛残留着未褪尽的忿恚，急促的脚步已与身后的人拉出了距离，而他却浑然不觉。
“阿财？”林馨音看着阿财似乎不太对劲，不禁轻问一声：“没事吧？”
“啊……没事。”阿财这才顿悟过来，放慢了脚步，对着林馨音歉然道：“不好意思……音姐，我是不是走太快了？”
“没关系。”林馨音笑了笑。本来她就不识路，让阿财走在前面也是合理，只是他刚刚的神情让她有些担心而已。
但这会看到阿财似乎恢复了常态，林馨音又笑着打趣起来：“阿财，你刚刚可真勇敢啊。”
“勇敢麽……”阿财苦笑，放缓脚步，眼神忽然变得黯淡了许多，开始说起一件接着一件的往事：“其实我平时是很胆小的。我从小被人打得多，一开始也会不识相地跟人硬碰硬，但吃亏多的总是我呀，所以就学会妥协啊，学会装笑脸啊，学会拍马屁啊……于是挨打的次数和力度就少了嘛。”
“可是也有例外的……比如被人骂到父母，就会不自觉失去理智了……我四五岁的时候就不知父母跑那里去了……这么多年了，别说我会被揍得连爹妈都认不得，就算我好好地站在这里，爹妈也认不得我，我也认不得他们啊。”
“不过我还算幸运的，起码我那时候不用再吃奶了，如果还是个婴儿，可能早就给饿死了吧？哈哈！所以我大难不死，还可以像流浪猫狗一样到处觅食，村里呆不下去就跑去镇里……不过也不是到处都可以去的喔！一般最肥最富的地段都是有地头蛇盘踞的，要是随随便便闯进去，就算能乞到点什么东西，被抢走不说，人还会被打到满头包呢！”
“所以啊，被围殴得多了，我就有经验啦！我那时极少跟好心人要钱的，要了也藏不住啊，还会惹来挨打。后来我就学乖了，只要能吃的就行，一要到吃的就立即吞下肚去，这就绝对是归你的了，不会被抢走了！哼哼！”
“不过，也不是肯施舍你的都是好心人。有一次，嗯，我记得好像是六岁的时候，不知在那个镇流浪的时候，有个穿得很不错的男人，给我个馒头，让我帮他送封信给隔壁街站在大门口的一个小姐。我就乐得屁颠颠地边啃馒头边去了呗，当我把信交给那小姐后，还很期待她能回赠我点什么呢？谁知那小姐看了信后，居然嚎啕大哭得好像死了爹妈一样，最后竟然瘫倒在地上了！！！我看得傻傻的还没反应过来，口里的馒头还没咽下去呢，那大门一开，竟然冲出几个大妈大叔，只看了一眼我和那地上的小姐，二话不说，操起竹棒扫帚就把我狠打了一顿！直把我揍到连昨晚吃的都吐了出来！我靠，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还有一次更恐怖！这次是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当然现在想想其实也不是很漂亮，比音姐差多啦……不过她说话很温柔，笑着给我一个饼子，让我帮她送个很好看的小盒子给对面巷子的不知那个什么帮的什么人，反正我就送给那站大门的人后就赶紧走了。谁知！我还没走开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声惨叫，我回头一看，那打开了的盒子滚在地上，而那接过盒子的则捂着双目蹲在地上，大叫刺客刺客的！我几乎吓破了胆啊！幸亏我没像第一次那样呆在原地！于是我就拼命地跑，狂跑了不知多少里，差点跑死在路上……我的娘，现在想起来还会做恶梦啊……而且啊！要是我那时好奇自己打开了，那就瞎眼了……”
“后来我就学乖了，再也不敢乱送东西了。啊，说到那漂亮的姐姐……其实龙哥也教训我几次说不可被美女迷惑……啊啊，我不是在说音姐你喔，别误会……哎，可我就是这特性，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对，嗯，我也不是那个意思，音姐是好人，我说的是其他的坏女人……嗯，还有其他的坏男人……哈哈，我在说些什么呀……不是，不是……”
“对了，音姐可知我怎么跟龙哥相识的？其实……说起来还真不好意思，我七岁后就开始学偷东西了……某天居然偷到龙哥那里去，更衰的是还被他发现，本来以为会被他揍成肉饼，没想到他却放过我……哈哈，真是幸运！再后来？嗯，再后来，他刚好在那里办事逗留了几天，然后恰好碰了几次头就熟悉了……再再后来，就不知怎的跟了他做小弟，再再再后来，他，就……死了……”
阿财就这样一路絮叨着，从开始的淡然到随后的眉飞色舞，仿佛在讲述着一段主角是别人的有趣故事，只是在提到龙哥的时候才又带上了一丝悲伤。
“阿财……”林馨音看着阿财的样子，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的嘴角往两边高高翘起，拨出数道皱痕在双颊上鼓起了两团凸起，凸起之下是两个深深的笑窝，那春风般的笑容犹如从高山滑向低谷般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不灭的痕迹，他咧开的双唇中仿佛还有未歇的笑声，然而——他的双眸却开始泛红。
“哈，哈。我没事啦，音姐……”似是感受到林馨音怜悯的眼光，阿财吸吸鼻子，挥手抹过双眼，又凑起一个笑脸，转过身子对着她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其实我说的也有很多夸张的啦……我跟你说啊，音姐，有许多死小孩就是专门编谎话扮可怜来骗人钱财的呢！这事我也做过的，嘿嘿！当真你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