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洪天贵福此刻所言,只见对面湘军队列中已然停止了熙熙攘攘的对话,愣是走出一排手持火把的军士,也不容人喘息一口,稻田边缘也是直接燃起滚滚浓烟。毕竟这时候时值夏季,天干物燥,又逢早稻成熟的时候,这火光一起,瞬间就是一通灼人的热浪,已经没有时间在做争论,这曾云广也算是果敢,一个手势就是命令手底下这十来个太平军将士,整齐划一地脱袍、浇水、遮面、点火,一系列的动作愣是没整出多大的声响,足见训练有素。当然,这其中一件被水浇得最为湿透的号服也是很干脆得递到了洪天贵福的面前。
太平军将士号令如一,手上动作极快,眼瞅着所有的一切开始朝着洪天贵福的设想发展,可恰在此时,头顶也是卷过一小阵凉风,那火势居然愣是像打了鸡血一般眨眼便到洪天贵福眼前,隔着稀松的稻穗,隐隐都能看见跳动的火苗,更何况还有那些直接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着实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这温度怎么会这么高……
说起来,这金黄色的稻穗和稻杆加上这一股子东南风的掠阵,这火起得快,烧得快,跑得也快,也就是在洪天贵福连带着太平军将士刚刚把湿透的号服掩上鼻口之后,湘军一方引燃的火线也是紧接着就到了眼前,滚滚热浪好不让人难受,就算是打湿的号服也瞬间被烤得发干发硬,这周围的温度一下提高了足有40来摄氏度。
现在的洪天贵福倒是有些明白回来,当日那朱洪章的表情为何会在最后即便是周身亲卫尽数英勇战死也不曾从呆愣中清醒过来,从头至尾完全是一副植物人一般的表情,一则应是被太平军突然反戈一击而怒的,而再则多半是被大营里窜起来的火龙给烫的。
可是,如今洪天贵福自己也是身临其境,这火势远比他之前预想得要来得凶狠许多,热浪滔天,黑烟满目,一眼望去,好像四周到处都是火线,这如何找到可以突出火场的方向?说实话,洪天贵福这一下也是有些慌了神。
“万岁!请跟随微臣移驾!”高温灼人,烈焰火线就在眼前,可谓生死攸关,所幸一旁的曾云广倒是没有像洪天贵福那般慌神,眼前危局,自然也再没什么君臣客套,一把拉上洪天贵福,留下几个太平军伍卒用佩刀不断在砍折身前的稻杆,便一头扎进身后同样也是黑炭一片的稻田(太平军燃起的第二道火线烧过的痕迹)。
论起在危局中求生的经验,曾云广可比洪天贵福要强悍得多!
但是,说说这快速人造隔火带的法子确实能在危急时刻救人一命,但总说也是个玩命儿的方式,尤其是在这四周全是攒得几乎是一人高的火场之中,即便是烧过的稻田愣是也没比周围的围拢而来的灼人高温低上几分,伴随着米饭烤焦的味道,以及从四面八方而来得夺目火光,不说别的,短短几分钟,这衤果露在外的皮肤就已经被这热浪烘烤得发紧发干,周身上下到处都是千万只虫蚁的撕咬一般的刺痛,加上大大小小各种被火浪掀上高空又掉落下来的灼人火星,此情此景还真像极了火海炼狱。
这滋味真的极不好受!
可有时候,运气还真就是那么寸,现在的洪天贵福可以说是被曾云广拉着前进的,而眼瞅着稻田的边际几乎就在眼前,只需再忍受半拉子的烤箱待遇就可以冲出火场的时候。不曾想,前头曾云广身形突然一滞,一个略带慌张的声音也是紧接着传入了洪天贵福的耳中:“头儿!情况不好了!火场前后都有湘妖大队把守,我们怕是被包围了!怎么办!?”
“娘皮的!狗日的曾剃头【1】,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啊!弟兄们!操家伙,跟我杀出去,咱不能做亏本儿的买卖,砍一个够本儿,砍一双赚一个!就算是死也要把天王万岁送进湖州城!”
说不清楚是因为被这高温烤得热血沸腾了,还是怎么的,这才一听到前面的出路已经成了绝路,这曾云广也是一改先前一路沉稳冷静的性格,“锵”得一把抽出腰上的佩刀,甩掉头上的黄布护额,就势是要一个跟头跳出火墙和清军杀成一团。
这让洪天贵福心里大喊不妙,这要是就这么跳出去打起来,太平军人少,加上刚刚这一通煎熬,已经多少有些带伤,就算各个以命相搏,也定然是冲不出去的,末了说不定还要把自己这未来之星的性命搭上,这结果怕是还不如跟着历史做一个短暂纨绔二世祖来得舒坦。
“你……咳咳咳……给……给我……站住!”洪天贵福不敢托大,随即眼中灵光一转,眼瞅着身下的水田黑土,心头又生一计,便一把拉住曾云广,可无奈周围浓烟滚滚,这说话肯定是说不清了,只能半喊半笔画的那叫一通指点。
这混沌间想到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在正常时候说起来,怕还是一混账的想法:这稻田的大火和草原上的大火性质类似,蔓延速度极块,却不会向后者那样对固定某个区域有特别长的燃烧和炙烤时间,尤其是火势已经燃尽的地方,更不会出现持续性特别长的明火,这个时候想要摆脱高温和追兵,四面八方走都不划算,上天更无路,自然只能入地。
换句话说:就是在脚底下挖个坑埋点土,数个一二三四五,等那些清兵扫荡整个稻田里都无所发现的时候,自然会立马朝别的地方而去,毕竟先前隔着稻穗听闻他们的只言片语,对太平军藏身稻田一事不过也只是他们的猜测,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