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赫兰千河跟郑寻庸带着画像回去复命,沈淇修又传苏溪亭与向椅琴共至,八个人挤在密闭的书房里,连火盆都用不上了。
向椅琴把断臂用软布垫着放在桌上,又取出装了一小部分骨灰的罐子摆在一旁,再从郑寻庸手里接过画像传给苏溪亭,对方只一眼便道:“这就是贾雪涵。”
有她这句话,众人齐齐陷入沉默之中,事情当真走入了最复杂的局面,尽管这次对方的目标并非他们,但也足够令人心惊。
“啧,麻烦了,”计闻星首先出声,“各位怎么看?”
沈淇修说:“先查他是怎么死的。”
“沈真人说得不错,”向椅琴经提点便反应过来,“恕弟子术艺不精,这般死状当真是前所未见,不如问问宋堂主,兴许他见过。”
计闻星抬手阻道:“不必了,本座认得,好些年前,本派尚在延滨府时,曾听闻青州某个擅长巫毒之术的门派炼成了一种毒虫,毒液可以引燃道者灵气,若将毒牙连根拔|出做成丹药,服下后会焚毁灵脉、使人浑身浴火而亡,因为太过阴邪,我师父还叫我们几个少同他们来往。”
“计真人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想起来了,”姬无疚恍然道,“寒山派灭门时,与茅山派一同征讨的就有这么一个门派,不过这等剧毒不说是绝密,怎么也不该拿出来四处讲,计真人是怎么知晓的?”
计闻星给他问得略有些不自在,将拂尘换了只手端着,道:“姬掌门不说了么,就是寒山那事,茅山当年虽调集不少路人手,却还是有些忌惮的,他们便来同我派商谈,透漏了不少消息……当然,那时是我姐姐做掌门,绝对不曾答应他们过。”
赫兰千河悄悄问沈淇修:“姐姐?”
“计真人有一胞姊,名‘怀彗’,是当今望海堂掌门师祖。”
“对对对,计怀彗,那是我姐姐,”计闻星说,“不过这个门派回去就不剩几个人了吧?再后来我就不清楚了。”
沈淇修说:“再后来灵陵派底下各个分阁或死或散,剩下的弟子并入天一派,只有一支还留在旧地。”
“你怎么什么陈年旧事都知道?”鱼尘欢不禁问道。
沈淇修淡笑道:“这么多年四处乱跑,总该有些收获。其实我还没说完,剩下的那一支如今保留了当年的名字,叫灵玉阁,掌门姓万。”
赫兰千河问:“要把人请来么?”
“暂且不用,这条断肢的主人是谁倒是次要的,关键在于紫|阳派拿出的几封信,”沈淇修说,“的的确确是三十年前齐孝之真人的亲笔,宫里已经查过了。”
“宫里的话也能信?”鱼尘欢冷笑。
赫兰千河解释说:“是真的啊,那信纸是贡品,每一批都有批号,赏给齐家的年份记得清清楚楚;信纸上的墨更是江州二十多年前停产的墨,宫里跟仙道都派专人去验过了,挑不出毛病。”
“那还真没毛病,”计闻星没了法子,摊手道,“总不能是齐真人神机妙算,三十年前就算出乾元门要灭,提前写好信,最近再给人翻出来吧?”
苏溪亭忽然说:“这倒像是他们齐家人干得出的事。”
沈淇修转向向椅琴:“去年乾元门出事后,我们派去的人可曾看到类似信件?”
“没有,我们只是清点了死者,其余都是天一派的段道友负责的。”向椅琴回想过后说。
“天一派不可能把自家掌门给收拾了,”赫兰千河环顾众人,“所以这些信究竟是哪来的?”
苏溪亭不带情感地说:“写信的是齐孝之,收信的是周凌霄,不在周凌霄那里,只能是齐家自己拿出来的。”
“那更说不通了,”郑寻庸说,“既然信是寄给周凌霄掌门的,齐家自己掏出来,周弘薰掌门不会生疑么?或者……”
“——或者周弘薰心里也清楚,”计闻星忍不住笑了,“夏随春屠灭乾元门乃无稽之谈,他却还是出来指证了……啧啧,什么人给得起这般好处。”
沈淇修说:“夏掌门一倒,光靠几个弟子撑不住局面,届时受益最多的是茅山,但周弘薰掌门始终出身天一,不可能同宿敌一道,能从中调和的,也只剩朝廷了。”
姬无疚万般不解:“可是夏掌门这些年也算尽心尽力,皇上为何要对她动手?”
“姬掌门不了解夏掌门为人,”计闻星说,“她可不像看起来那么厚道。四十多年前我修炼时出了点毛病,就以讲学为名、到九州大陆上各派走了走。我本打算在冕山歇三日,但门派急召我回去,当时天一派能人众多,也只有夏掌门得闲来伺候我。老掌门请我传几样方便的功法给他几个内门徒弟,我就叫夏掌门去叫她几个师兄弟隔天下午过来。结果等我下午过去,就她一人在那,说她去找了人,但他们都忙去了。我要信了她那点鬼话就白活这么些年了,我就是担心凑不齐人才提前一天让她叫人,结果她趁着别人都忙去了才去。当时我就觉得这丫头太不老实,随便教了个缩地术便走了。”
苏溪亭说:“兴许人家是忘了呢?”
“不会,虽然夏掌门当年同你如今差不多年纪,但是,”计闻星的手指碰了碰两眼之间的山根处,“你若是活得长了,看眼睛就能了解一个人。她的眼睛没有你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