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南宫紫清醒,发现自己已换了一身小厮服,倒在一个昏暗狭窄的船舱里,旁边是冷馒头和水,周围是一堆蔬菜。潮湿闷热的船舱散发着蔬菜腐烂的气味。
南宫紫发了会呆,想着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当她想起那个朝思暮想、每天夜深人静时都在描绘着发丝、描绘着双眉、描绘着秀目红唇的少年终于出现在她眼前,还没来得及惊喜,就看到他的长剑秋风扫落叶一般扫下了阿珠的头。
南宫紫痛哭出声,她边哭边跑出船舱。她焦急地想知道哥哥南宫玉的情况,然而船上除了她之外,只有一对又聋又哑的老夫妻。南宫紫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船行了十来天都没有靠岸,也没有其他船只靠近。南宫紫每天除了站在甲板上望着茫茫的长江外,便是蜷着身子缩在船舱流泪,流着流着眼睛肿了,便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再醒,再流泪,到最后已流不出再多眼泪,只默默地习惯着闷热、潮湿和腐烂。
她想起了很多往事。
南宫紫生母不过是扬州一名普通歌伎,生下她后血崩而亡,父亲南宫锦这才将她和长两岁的哥哥南宫玉接到安陆一起生活。南宫家世代酿酒为业,在安陆享有小名,兴献王朱佑杬喜欢喝南宫家酒,所以兴献王的儿子朱厚熜登基为嘉靖帝后,南宫家酒也一夜扬名,成为宫廷御贡,南宫锦被封为“酒伯”,恩宠甚厚。南宫锦正妻萧氏无所出,南宫玉作为唯一的继承人,受到南宫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宠爱。然而后母萧氏却在背人处常对南宫紫极其凌辱。直到八岁那年,南宫锦撞破萧氏鞭笞南宫紫,这才在郊外购了一处园子将她安置,安排了几个仆人,还有乳母和阿珠。
园中立着一块巨大的太湖石假山,一日南宫紫去追赶一只偷吃了哥哥送给她的小金鱼的猫,猫倏忽一下爬上假山,她也跟着爬了上去,结果到了假山顶,猫没找到,她却瞥见了隔壁吕家的花园一角。
灿如朝霞的合欢树下,一身白色练功服的清瘦男孩手舞长剑,闪转腾挪,挥劈砍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小小的南宫紫看呆了,这个男孩像闪着星星一般耀眼的光芒吸引着她移不开眼。收功完毕的男孩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注视,扬起脸疑惑地向她所在的地方看来,她一惊,缩起身子躲在一块石头后面,感受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我是个淑女,可不能让别人看到我爬假山。南宫紫心想。
自那惊鸿一瞥之后,像是着了魔似的,从不午睡的南宫紫每天一到中午便赶走乳母和其他仆人,坚持午睡。直到有次阿珠瞅见她其实是冒着大太阳去爬假山,才由一个人的秘密变成了两个人的秘密。
“小姐小姐,我打听到了,那是吕家的海少爷,十岁。海少爷有三个姐姐,就他一个男孩,科举及第、光耀门楣的重任就指望着他呢,很少有时间到后园练剑的。”
“怪不得我经常看不到他呢。阿珠,父亲不许我出门,只能呆在园子里,他在哪里念书呢,你带我到墙根下听听好不好?”
“小姐,你就别想了,他家私塾里好几个孩子呢,旁支里男孩子挺多的。你听声音哪里听得出谁是谁?”
“那怎么办,我就只能天天在这里冒着大太阳等?你没见我都晒成黑墨了吗?”
“确实啊,你没墨黑也有瓦黑了。不如让老爷在这里建个亭子?”
“这里这么小怎么建亭子?就算搭了亭子,被他看到我一直坐这里怎么行?父亲要我做个淑女的,后母早就不想看到我了,要是再被父亲嫌弃,我怎么生活?算了,还是撑把伞好了。”
一日雨后,南宫紫想着后院泥泞,怕是他不会练剑了吧,肯定要把他那件白色练功服弄脏的。不过万一他在呢,自己看一眼总是好的。南宫紫顾不得假山孔洞里的泥水,费力地爬了上去,衣鞋湿了大半。
风雨过后,绿肥红瘦的吕家后院空无一人。她失望地一屁股坐在石头上,看着满身的泥水,想着要是被谁报告给父亲,自己又免不了一顿被骂。
“你每天都在这里等着看我练剑吗?”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南宫紫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吕海双手放在背后,立在自家院墙上面,一身天青色锦袍,腰佩白色玉佩,几绺编发垂了下来,衬着星眸雪肤,显得很是温文尔雅,与往日的英气逼人完全不同。
“没,没…”南宫紫心跳漏了半拍,感觉到血液一齐往脸颊上涌。她矢口否认,头摇得像拨浪鼓:“呃,你家合欢花开得很好,我就看看花,是的,就只是看花。”
“是这样啊,可惜下过雨,花都落了。”
“嗯,嗯,”南宫紫点头如捣蒜,眼珠左右乱转,“那,那,我就先下去了。”
“等一等。”吕海飞身一跃,跳到假山上,南宫紫一惊,整个人向后倒去。吕海一慌,赶忙把背后的手伸出来去拉住南宫紫,手里的盘子和几块糕点掉到石头上,盘子摔碎了,糕点也被他们踩了个稀巴烂。
吕海看着一地狼藉苦笑道:“今天是我生日,本来想请你吃糕点的,结果吓着你了。”
“啊?”南宫紫脸刷地红了,“呃,没,没关系,谢谢你。我,我先下去了。”
爬下假山的南宫紫抬着头看他,发现他正用寂寞的眼神望着她,嘴唇好似动了动,却欲言又止,折身又飞了回去。
自那后,南宫紫爬上假山,却再也没见过他。阿珠打听到海少爷要准备第二年的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