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峡口被堆积如山的蜀军尸体堵塞。
江水是红色,血在流淌。
山林是红色,火在燃烧。
刘备的眼圈是红色,眼泪夺眶。
面对远处冲天的烈烟和漫山的蜀军尸体,刘备泣不成声。
十几万将士一夜之间灰飞湮灭,刘备怎能不痛心疾首。
都说刘备的江山是哭出来的,那是因为他经历了太多的失败。
可他从来没有被失败吓倒过,即便身边还没有一个军师的时候,刘备对未来都未曾失望。但再没有什么比这一次哭得更厉害。
愧对益州父老,无力复兴汉室,刘备输掉了争霸天下的所有本钱,他陷入了深深地绝望中。
他望着周围的将士,人人铠甲上满是血污。这是刘备的近卫部队白耳兵。
几乎所有将士累了大半夜,困了,个个东倒西歪地蜷缩在树荫下。昨晚在拼杀中,这几百人杀退东吴数千追兵,硬是保护刘备冲出重围。
“陈到在哪里?”刘备问了声,声音再没有九五之尊的威严,语音里饱含惊惧后的无力。
无人应答。适才在厮杀中,陈到率领百余人断后,至今音信杳无。
刘备颓丧的目光落在高处一个手持长矛、身材魁梧的身影。
他叫傅彤。白耳兵牙门将。
“你是从义阳就跟随朕的吧。”给傅彤整理好头盔和护肩,刘备又给他系上胸襟。
刘备的记性出奇地好。这也是他能不断笼络人才的一大优势。
“是。末将跟随陛下已经十三年了。”傅彤感动得欲哭无泪,必恭必敬向刘备行个军礼,依旧专注地眺望着对面山腰摇动的树林。
林荫里若隐若现着数百名吴兵。黑甲长戟,那是吴安东中郎将孙桓的无坚军。
“无坚军追来啦,陛下快走!”傅彤大呼唤醒同伴,也催促刘备撤退。
根据目测的距离,吴军大约不到三个时辰就能赶到这里。
刘备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
“陛下!”将士们一起围上来。没有刘备的命令谁也不敢妄动。
刘备长叹一声,说道:“你们都走吧,朕留下!”
“请陛下先走!臣留下!”持矛的手握得更紧,单膝跪倒,傅彤坚定地劝道。
“朕有何颜面回去见益州的父老。”刘备甩着头放声嚎哭,痛苦得无地自容。
突然间,哭声转为笑声,恐怖而凄凉。
刘备仰面朝天,嘴角浮起诡异的微笑,手悄悄探向腰间的佩剑。
他想到了义结金兰的关羽和张飞。
他想到了桃园结义的誓言。
不能给两位兄弟报仇,他想到了死。
“云长、翼德,为兄来陪你们啦!”惊天一声大叫,长剑划道诡异的圆弧,剑锋朝向自己的脖子。
“陛下!不!”这一下始料不及,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刘备是他们的主心骨,主心骨惊变,众人都慌乱无措。
傅彤离刘备最近,说时迟那时快,弃了矛,两手紧紧抓住锐利的剑身。鲜血顺着剑柄滴落,顷刻流成一股线。地下一摊血。
“傅彤,放手!”刘备大喊着,仿佛一只失去发狂的野兽。手腕狠狠地加力,直痛得傅彤咬牙。
“陛下,蜀国不能没有您!”傅彤发力呼喊着。
皇帝是国家的象征,他的生死关乎整个国家的安危。对于新生的蜀汉政权,刘备就是国家的灵魂,没有他国将不国。
很快众人反应过来,七手八脚搂住刘备,让他动弹不得。
“朕没有资格再做皇帝,朕对不起蜀汉九十七万子民,朕对不住汉家二十九代先帝!”连死都如此无奈,刘备再也笑不出来,泪痕满面。
“傅彤放手!谁敢阻挠朕,我要杀他全家,诛灭九族!”刘备盛怒之下,咆哮着怪吼着。
皇帝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一言九鼎。龙颜大怒下,谁都不敢违旨。将士们松开手,谁都不愿背受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
只有傅彤。顽命地抓住刘备的御剑,任凭血淌。
“陛下就是诛杀傅彤十八族,我也不能让陛下死!陛下,您难道忘记了昨夜多少将士为保护您而英勇献身?您难道甘心让死难的兄弟白白牺牲?”历经惨败后,傅彤第一次哭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流泪时。
刘备忘不了昨夜震天的喊杀声,忘不了将士们的血肉之躯挡在自己身前,忘不了将士们用身体去扑飞来的乱箭。他们为的是让自己突出重围。
“都是…汉家的…好男儿!”刘备的心理防线一点一点松懈,手腕的力气一点一点磨逝。他的死志不再坚决,求生的yu望渐渐重起。
生与死其实只在一瞬间。
傅彤越来越有劲,终于夺下宝剑的一刻,刘备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大家拥护陛下迅速撤离,由我断后!”傅彤不顾疼痛的手掌,拾起长矛,眼露杀意,斗志焕发。
“将军,我们朝哪里撤退?”有人似乎忘记了刘备。现在傅彤反而成了临时的指挥。
傅彤看了一眼茫然的刘备,当机立断喝令道:“从巴东去奉节!”
“不!绕开巴东去奉节!从这边走!”刘备一声喝断,现在他又恢复平静,从容指挥战斗。
在整个东征战场上,刘备是蜀军不折不扣的指挥官。
众人重持兵刃,惊喜地凝视着最高指挥官。
“陆逊绝不会放过朕,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刘备遥指侧身方向远处的崇山峻岭。那是通往巴东的山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