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洑洲长约有十五六里,宽在一二里至六七里之间,位于长江主航道以北,与北岸相隔一条十余丈宽的水带。江边是芦苇和茅草。曾纪泽和彭玉麟接到曾国藩拿下九洑洲的任务后,乘坐上龙腾号,在甲板上借助千里镜查看太平军在这一带的设防。
彭玉麟对曾纪泽说:“听说九洑洲大约驻扎了一万人马,控制了江浦至金陵的水上通道,这场仗不容易打。”
曾纪泽道:“再难打也得打,不管困难多大,也要拿下。拿下九洑洲,江宁就是孤城了,粮道断绝,不出半年就可破,战争就结束了。”
彭玉麟摇摇头,道:“目前,我们只能强攻。长毛已到穷途末路,我想先以九洑洲的南边为突破重点,明天派一部分战船去试探试探。”
这时,杨岳斌也已经回到了湘军水师当中。杨岳斌就是杨载福,因为同治皇帝名字里有个载字,他只能避讳,曾国藩给他重新取名岳斌。他回老家守孝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在水师中地位已经不如彭玉麟,他急于立新功,觉得九洑洲上的太平军不值一提。
第二天,杨岳斌亲率三千水师强攻九洑洲。激战了一整天,死了上百人,毁坏战船几十艘,也没打下九洑洲。杨岳斌沮丧收兵,第二天又整队打了大半天,仍然无功而回。
曾纪泽劝说杨岳斌不要强攻:“九洑洲防守严密,我们想法子刺探清楚后再去打,应该还有路上岛。”
于是,曾纪泽派了两个太平军的降将,让他们带十来人上九洑洲探路。
两天后,彭玉麟找到曾纪泽,道:“大公子,探子派人送回情报,守九洑洲的主帅是康禄。”
曾纪泽问道:“康禄就是康福的胞弟吧?有无劝降的可能?你派人去找康福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当时,康福已经到了曾国荃的吉字营,李臣典、萧孚泗带着从湖南招募的三万新勇前来,吉字大营已经扩大到了五万,曾国藩派了康福和赵烈文去帮助曾国荃练新兵。
曾纪泽见了康福,对他说:“想必你也知道,李秀成被洪逆封为真忠军师留守城内调遣各王,但同时洪秀全又封了大大小小的王二千七百多个。洪氏家族,连伙夫、门房都封王,钻营的小人用几十两银子贿赂洪仁发、洪仁达等人,也可以得到王的爵号。整个天京城很混乱。你的胞弟楚天义康禄也被封楚王,但伪王我在苏州一下子就招降了八个,天国就就要完了,这是你弟弟最后的机会。”
康福点点头,道:“楚王康禄确实就是我的弟弟。我也知道天国的失败已成定局,金陵城破只是早晚的事,作为兄长,岂能眼看胞弟面临死亡而坐视不救?我应该到九洑洲去走一趟,劝说弟弟悬崖勒马。不过,我弟弟的脾性,很倔强,恐怕我劝说不动。”
曾纪泽说:“我已经通知淮扬水师的陆战队赶来,若是你劝不动你的弟弟,我就下令强攻,你弟弟顶多守几天,到时候投降就晚了。”
此时,江中的九洑洲已经变成一座大军营,康福到处所见的,都是因粮食不足,饿得面呈菜色、疲惫不堪的长毛。岛上的百姓都早已经被赶走了,沙洲上的空气有点潮湿,弥漫着呛人的血腥味。
新封的楚王康禄在岛上尽人皆知,康福说自己来投奔弟弟,很快就被带到了楚王的大帐中——一间极平凡的渔民房中,一个身披黑色战袍的青年军官带着康福进了屋,只听见黑暗中一人正坐在桌子边,背朝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发呆。
果真是弟弟康禄,康福看清楚了,虽然他的弟弟消瘦了不少。自从武汉城破前夕相见,兄弟俩一别就是十年。
“兄弟,你还好吗?”康福异常激动地走过去,伸出双手想拥抱弟弟。
“哥哥?你来这里做什么?”康禄退一步,右手已握紧了腰间的剑柄,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兄弟,我是康福,你不认得了?”康福的声音有点沙哑。
康禄没有说话,挥手让屋里的外人都出去,这才和哥哥相认,兄弟俩久久拥抱在一起,说不出话来。
“兄弟,我想死你了,你还好么?”好久,康福才松开手,康福再次问道。
“我,还好……不好!”康禄有点哽咽,兄弟相聚,哥哥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却又是敌人。
兄弟二人在油灯下对面而坐,很久没有说话。他们不知道说什么好。
“弟弟,你有嫂子和侄子了。”康福告诉弟弟,他前次回老家住了两年,娶妻并生了个儿子,又将父母的墓地修葺一新,时时刻刻想着弟弟,盼望兄弟能迷途知返,早日团聚,“小时候,你总是问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活出个人样啊!现在,是时候了。”
康禄十年来转战东西,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娶妻成家这件事,他总是一天天往后挪,自己满腔热血报效的天国却岌岌可危了,现在哥哥来劝降了,他从腰间掏出酒囊,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开口问道:“哥,你还在曾国藩手下做事吗?”
“是的。涤公现在让我帮助曾国荃围天京,围得像铁桶一般,现在洪秀全插翅难飞。”
“你现在官居何职?”
“没有正式官职。”康福摇摇头,“据说弟弟已被封为楚王,只可惜天国已经快完了。”
康禄平淡地说,“天京城内到处都是王,王也变得一钱不值了。哥哥为曾国藩出生入死地卖命这么多年,曾国藩也没有让朝廷赏哥哥一个官职,他这种人值得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