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为我苏仪敲钟,让这天下醒来。”
穆云低下头,手指用力地抓着地面,颤抖凝噎。
他抬起头,涕泗俱下,从胸中挤出一声悲嚎,滚滚向天。
“大唐西秦急报,苏仪现世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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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瘫坐在焦土上,偏头咳出几口血。他一身麻衣满是破洞,破洞之下皮肉炸开,鲜血淋漓。
白屠坐在地上,右手依然撑颈。白衣素洁,一尘不染。
十三咳出一大口血,抹了抹嘴角,双手握剑,想从地上起身。他手颤,脚抖,暗青的剑在地面一阵滑动,颓然偏倒。
十三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我以指代剑,刺了一百六十五剑。”
白屠开口,然后闭目。他合掌轻拍,远处奔来一匹高瘦的白马。
“谢大将军不杀之恩。”
十三拉剑入怀,持柄,抱拳。嘴角有血渍汨汨冒出。
一道金光从云空中疾飞而下,窜向白屠。白屠伸手,金光入掌。他握拳,悚然一颤。
“这剑阁,还你了。无趣,无趣。听闻越州吴女姿色姣好,比之唐女更有妙趣,本还想抢那么成百上千,这春征却南下不得了。”
白屠单手撑地,站起来,他牵过白马的缰绳,迈步欲走。
“十三今日欠大将军一条命。大将军也还欠十三一条命。”
白屠收回迈出的脚步,回头睁目。十三躺在一片焦黑的瓦砾里,眼神冷倔地盯着他,攥着那柄暗青的春风。
十三怀中,那面破败脏污的镶黄白底吴字旗滑出一角。
藏剑山的这群痴人。白屠摇了摇头,步履在空荡的栈道上回响盘旋。
十三攥着剑,咬紧发白的唇,一次一次以剑拄地,尝试着从地面爬起。
然而他一次一次摔倒。
他听到远方传来一阵“传大将军令,撤军,兵巡剑阁方圆一百里”的呼喊和一片马蹄叩地的响声。
——剑阁守住了。
十三这样想,然后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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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总是如此,杀人者人恒杀之。
庆山把手垂下,天空渐渐地黑暗了。他身周横七竖八倒着二十余具黑色的尸体,火光在他们冰凉墨黑的甲胄上跃动辗转。他把手拢进袖子,看了看面前沦为焦土的村落,抬起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天空完全黑下来了,四周听不到一点响动。
庆山想起他第二个的师傅,教他武功的那个老头子。
那个时候天在下雪,老头子对他说,你已经站在武道的顶峰了。庆山不太喜欢这句话,问,是不是没人能杀掉我了。
老头子摇摇头,又点点头,蹲在庆山旁边,拍着他的头。这天下总是如此,杀人者人恒杀之。这地上的人自然杀不了你了,但是啊,有一群人杀你就像踩蚂蚁。
庆山把老头子怀里的酒壶抢过来,喝了一口。你不是说我已经站在武道顶峰了嘛?
老头子抓回酒壶喝了一口,耸耸肩,掸掉衣服上的雪,看着天空轻声地骂了一句。可是这干他娘的世间,还有一群能在天上飞的人啊。
庆山低头,看向一地断肢残骸。火很热,他很渴,他想喝酒了。
他转身,穿过火海,在河岸边纵身一跃,脚尖点地,稳稳落下。他看到苏仪握着一本书,在马背上微笑望着他,然而那条惯常遮目的黑布却没有了,一条鲜红狭长的疤痕烙在那张白净消瘦的脸上。
老鬼,今天咋不要那劳什子带子啦。
不用再担心吓着人了,就取了。
庆山走过去,牵起缰绳,黑马咧嘴,拱了拱他。
我早跟你说过,一道刀疤而已,有什么。
大谬大谬。相由心生,人意难测。
庆山正准备牵马赶路,苏仪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乖孙子哟,今天我遇到旧相识了,要不是大黑带着我在树林里绕了好几圈,我就回不来了。
庆山青色的背影僵立许久,然后迈步,开口。
老鬼,再说回不来我把你从马上揪下来。放心吧,谁死咱俩都不会死。
马蹄踏着河水,泛起阵阵波浪,一老一少,隐没在茫茫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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