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影能清楚地记得自己从高空坠落,他下坠速度是如此之快,气流如刀剑般从皮肤上划过,火辣辣地疼痛,仿佛要摩擦起火。他忍受着这种痛苦,极力想减缓速度,最好抓住某个可以攀援的突起物,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不知下坠了多久,但感觉时间极长,长到他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坠落到地面。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沉入黑暗,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虚幻不实,恍恍惚惚。
最终他感觉自己的双脚踏上实地。
黯影定了定神,查看四周。这里是一片平坦、沉闷、灰暗、毫无起伏、而且一望无际的荒原,空空荡荡,除自己外别无他人。他抬头看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一片,死气沉沉。
这是哪里?他问自己。按道理,他应该还在特迦丘陵才对,但这里看起来又不像。刺客试探地迈出一步,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他低头望去,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
难道?他心中掠过一个念头,难道我已经死去?
仿佛是为了证实这个想法,一团黑色雾气从空气中弥散出来,积聚凝结,化成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形生物,他穿着黑色铠甲,背上张开巨大的黑色双翼,右手握着一柄重剑,泛着冷冷的光泽,仿佛阳光下的白骨。
铠甲的胸口部位,一枚徽记若隐若现——苍白的臂骨上举,手中稳稳当当,不偏不倚地抓着一只金色天秤。死亡之神克兰沃的圣徽。
这是个死亡天使。
“随我前来。”死亡天使对黯影说,接着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刺客并没有动弹,他一动不动。
死亡天使转回身来,看着刺客,琉璃色的眼睛里毫无感情,也无生气。“随我前来。”他重复了一遍,然而刺客依然站立不动。
冰凉的短刃自手臂中缓缓升起,分开皮肉,最后滑到指尖。“这是哪里?”黯影询问,他戒备着,全身肌肉绷紧。
死亡天使神色不动,显然他已经被无数人问过这个问题。“朦胧之境。”他用毫无感情和起伏的声音回答,“你已经死去,这里是死亡之主的国度。现在随我前去接受审判,无信者。”
刺客微微冷笑,“恕难从命,”他说,“没有人能审判我。”
死亡天使逼近了一步。“死亡之主是一切死者的审判者,没有例外,无信者,你最好听命行事。”
刺客大约明白无信者的含义,这是指他终其一生未曾信仰过任何一位神祗,所以现在他死去,灵魂也无法被任何一位神祗接受。他只能被死亡之神克兰沃审判,受到某种极其痛苦极其可怖的惩罚——具体是何种惩罚,刺客则不清楚。上面这些信息,也不过是他偶然间听来的,他没兴趣主动去找个克兰沃牧师打听死后的归宿问题。
“休想!”他干净利落地拒绝了死亡天使的威胁,无论面临他的是什么审判,他都拒绝接受。死亡于他而言固然不令人心情愉快,却也算不上多么恐怖,从他长大懂事,被告知身份,正式成为一名杀手起,他就已经准备着哪一天落入死亡的怀抱——但决不是现在。
他要回到凡间,他还有事情没做完。夺取萨弗拉斯权杖,交给丹尼赫——这是第一件事,他的承诺,必须完成;杀死伊斯塔——不仅仅是因为报仇,更是因为他看到了剑士一直藏在袖中的那把短刀;回到故乡——这是第三件事,就算死,也要死在故乡。
何况他还要看到那个女孩,那个衣服长长垂地,在樱花纷落的树下轻盈旋转,向他微笑的女孩。
“告诉我如何回去!”刺客低喝。
“回去?”天使疑惑着,自从他被神祗擢升为死亡天使以来,已经近十年,还从未有哪一个灵魂敢于向他提这种要求,更何况还是个无信者。
“你已经死亡,无法复生。”死亡天使简洁地说,他显然不想再耽误时间,“随我前去审判之城,在那里你将回顾自己一生的善行与过错,并且受到公正的裁决。”
刺客微微摇头。
死亡天使皱起了眉头,双翼一张猛然升到空中,接着举剑俯冲下来。黯影退后两步,避开锋芒,接着反击。对抗这种能够飞行的敌人,他并不是第一次,以前在托雷竞技场中,格斗士所面对的敌人,也包括一些狮鹫和翼龙。
但他立刻发现自己被某种力量限制住了,仿佛身体周围轻微移动的气流构成了无形的枷锁。他的行动再不如以前那样快捷如电,出手也慢了很多。
短暂的交锋,死亡天使获得了胜利。他打落了对手的短刀,然后伸出左手,手指突然变成长长的绳索,绑住刺客。
黯影挣扎着,很快发现这是徒劳,于是他不再浪费力气。死亡天使飞了起来,拖着刺客在空中急掠而过,最后降落在一座城池前。
高耸的城墙横亘着,看不到两端,让人怀疑这座城市到底有多大。城墙是用灰色的大理石制成,其上笼罩着一团一团的绿色雾气,那雾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挣扎,但看不清楚。
一个全身燃烧着火焰,头上长着三支山羊般弯曲尖角的魔鬼靠近了,他咧开嘴,呲着黄色的牙齿,向死亡天使努力地作出微笑的动作。
“科瑞门,”魔鬼主动打招呼,“你在干吗呢,哦,让我看看,又一个灵魂哪。”他上下打量着刺客,啧啧称赞,细长棱形眼中放射出压抑不住的贪婪,“看上去品质不错,很有潜质呢,科瑞门,你看……”
“别打他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