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将至,武昌内外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之色,街上极是热闹,到处都是置办年货的百姓,而相比于街上的热闹,城内的衙门却显得有些冷清,这个时候,按寻常惯例各衙早已封印,不再办置公务,即便衙门问案,即将待年后再问。
在总督府内,待又一波拜年的士绅官员离开后,张之洞却觉得自己的心情有点怪。
今天本来应该是个喜悦的日子,他自己也很想努力地使自己喜悦起来。可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总是隐藏着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忐忑。
自外放山西任巡抚至今,无论是督署两广,亦或是总督湖广,这期间,自己付出的艰辛自不必说。用呕心沥血,殚精竭虑这样的词汇不足以形容,或许用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更为妥当。
从抚晋时,在衙门旧档里发现了李提摩太给前任巡抚曾国荃提的一些关于修筑铁路、开挖矿藏、开办工业和制造厂方面的建议,便派人去请李提摩太,想让他放弃传教,参与中国政务,从那时起,初涉洋务,到督抚两广,操办军务感触“器不如人”,而痛定思痛,立志改革,他便与洋务扯不开了。
督粤的后几年,建成铸钱厂,创设枪弹厂,创办水陆师学堂,建立练习洋操的广胜军,筹办枪炮厂、织布官局,成效卓著,为现在督鄂培养了人才,积累了经验,而调任湖广总督,更是为了督建铁路,这些年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回忆起来。
他发现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比到了湖北之后更为顺手,且不说其它,便是洋务最为紧要的银钱,唐子然的一计禁烟,便平空为开出了一条数百万两的财路。
这个月,禁烟局已经交解十万两,如果不出意外,下个月,亦可交解十万两,半年内可交解六十万两,半年后,待局员培训完成,即可放之全省,于全省令行禁烟。先期一年推行以旧策,于城内实施禁烟,如此一年可得银三百万两。
如果一切成功,就会按照既定计划,继续于全省推行禁烟,完成烟民登计,如此一年即可得银五百万至六百万两。
届时有了充足的资金,自己必可于湖北大展拳脚,铁厂、铁路、枪炮厂等洋务工厂,将如雨后春笋一般建立起来,到时候,自己将是当仁不让的洋务第一人,至于李鸿章早已被自己远远甩至身后。
可如果失败了,那么接下来的事,张之洞不用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弹劾自己的奏折会象雪片一样通过军机处飞向皇上的养心殿,到时候,李合肥等人定人落井下石。
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空谈,至于与李鸿章争坐“天下第一督”的梦想,不仅也会就此葬送在自己手中,同样也会成为他人的笑柄。
想着可能面临的风险,张之洞第一次犹豫起来,尽管深知唐浩然之才,但他却不知道唐浩然能不能成此事,更准确的来说,他深知禁烟所带来的阻力。
尤其是在这三镇禁烟初见成效之后,张之洞更担心的是,按照唐浩然的三步策略走下去,会不会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
“香涛兄,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把正在沉思中的张之洞拽了出来。
张之洞抬头一看,是桑治平,是他最为信赖的助手,也正是他认为将禁烟一事交给唐子然办,远好过其它人去办。
“禁烟!”
张之洞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子然办事秉持公心,香涛兄,尽可安心。”
隐约猜出张之洞所虑何事的桑治平再次劝说道。
确实,正像桑治平所说的那样,相比其它人,唐子然少了几分私心,用这样的人办事再好不过,可深知官场的张之洞,同样也知道,这样的人最不适合的也就是官场。
现在,隐隐的他甚至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决断,仲子看到的是唐子然的公心,其有公而无私是真,可大清国的官场又岂能容得下这样的人?当初他觉得其秉公,可以免其为他人所用,只需托庇于自己便可,可他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可收拾的麻烦呢?
“仲子,你觉得子然现在于三镇实施的包卖之策如何?”
张之洞口中的包卖,指得自然卖于烟馆,这是唐子然被银子逼出来的法子,但却极为有效,那些烟馆迫于官府的威力,最终还是同意从禁烟局购进熟土,禁烟局未耗一两银钱,便将三地烟市尽收于局内。
“这包卖之策,所效者与盐商包卖亦无不同,表面上看来,烟馆之利微薄,可烟馆却因官府关闭烟档,大获其利,再者烟馆亦内售私土,可谓是大得其利!”
张之洞点点头,当初唐浩然提出先施“包卖”时,已经将其利弊得失一一道尽,恰如盐商一般,盐商虽于官盐获利,但其趣却在夹私。以子然之策,烟行烟土只售于禁烟局,待禁烟局加工成熟药销,而烟行、烟馆所看重者,亦是其中私烟以及其间官商相勾之利。
而这恰恰就是张之洞现在最担心的地方。
“以子然的想法,半年后将包卖之法推行全省,其间任由其贩私,再用半年,完成各府县烟民登计,完善禁烟局设施,一年后,再以烟行、烟馆贩私将其查没,进而建立sān_jí特许商,仲子,你觉得,此策妥当吗?”
“这……”
桑治平沉吟着,
“似有些许风险,但若欲行以禁烟,亦只能如此了。”
是的,只能如此了,若是想真心禁烟,唐子然就只能这么做,毕竟包商制漏洞太多,其所谓禁烟,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