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月明。家家团圆,墨青玄和白虚瑕,却仍在奔驰的马车中调息休养。南宫倾城与慕容烈自然不能一直照顾着他们,慕容烈将西域的《大梵天空海诀》传授给了墨青玄,南宫倾城则派了八人,分作四组,扮作白虚瑕与墨青玄的模样徜徉而去,又故意在汉江码头和慕容烈好生宣传了白虚瑕两人将回临安寻御医的消息。
本来是文人墨客大肆吟诵的中秋佳节,两人却不能好生玩灯赏月。若在平日里,依着墨青玄的性子,那定是要在襄阳城中好好地吃个月团,扎个花灯的。墨青玄心中微微觉得过意不去,然而又觉得只要是两人在一起,便是好的,便有未来,便有希望。
他们往江陵这一路,果然安生了很多。已是将近九月,墨青玄时常惦记岳飞等人,然而一路打听,听说皇帝竟然连派了十二道金牌催他班师回朝,并未直捣黄龙,又隐约听说朱仙镇百姓哭倒满路,牵车拽马不肯放行。问了白虚瑕,白虚瑕只道事有蹊跷,却是不愿意多说了。墨青玄知道他担心自己太过操心,何况现在操心也是无用,只得按捺下来,兀自生闷气,白虚瑕倒不甚在意。
这气一路生到了江陵府。墨青玄觉得自己就像刚出生的小孩子,被白虚瑕好好地保护甚至关押在车中,丝毫消息也不肯再让他知道。墨青玄平日里高来高去,如今在马车中颠了一个多月,只觉得全身就要散架。南宫倾城和慕容烈将随身带着的灵丹妙药全数给了墨青玄,倒是又帮他续命到现在,加上每日勤加练习《大梵天空海诀》,如今虽然依旧不能活动若常人,倒也能缓缓站起来走个几步,可以自己进食,毒性也没有频繁发作。他性子坚韧,每天趁白虚瑕赶车之时,还常用腰间的秃头大笔练习臂力。他一直未给这笔取名字,总是用“秃笔泼墨剑”代称。
自从墨青玄发现白虚瑕会了传音入密,有内功底子,立刻起了教他武功的心思。只是这一路闷气生下来,也没提起这件事。眼见七省通衢的江陵府就在眼前,白虚瑕说的强助,又不知是什么人物。这一路虽然没有追截,但墨青玄眼皮隐隐跳动,野兽般的本能似是预感到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江陵北依汉水,南通湘粤,西边更是临近巴蜀,杜工部诗云“地利西通蜀,天文北照秦”。白虚瑕为了防备唐门势力,才会选择绕道此处,之后却是想取道辰州,再从石城郡进入大理。
“青莲居士说‘千里江陵一日还’,可惜马儿脚力不足,墨兄不宜舟船劳顿,否则看看这素湍绿潭,清荣峻茂,心情也会好上不少。”白虚瑕早将踏雪染成了普通的栗色,还带着不少杂毛,虽然踏雪神骏非凡,身高腿长,这一两个月的奔波,毕竟还是让它瘦了些。墨青玄时常看到白虚瑕注视踏雪澄澈的双眼时微皱的双眉,也能猜出他为踏雪染色的心疼和不忍,心中好生过意不去,接口道:“不坐船也好,不是说‘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么,你若是哭了,我可怎生是好呀娘子。”
白虚瑕“噗”地笑了出来,此刻他是一副粗手粗脚的农妇打扮,捏起黑乎乎的手帕做个幌子,擦了擦墨青玄的脸:“当家的,你若是真关心奴家……”墨青玄打断道:“哪有农家大妈自称‘奴家’的,小白你这说得可不对。”白虚瑕佯怒道:“人家二八年华一朵花,没来由堕了你黑土家,却不料薄幸郎弃我若敝屣,秋风吹破画扇泪珠儿下……”
墨青玄性子直率,立即忘记自己还在生闷气,笑道:“他生未卜此生休,不及墨家有莫愁,娘子你剖开我肚肠,看看这比翼连理鸳盟心……”
此时两人已经说说笑笑驾车入了江陵府,一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白虚瑕虽然心中稍有不安,看着这安宁景色,心情也是一放,捏着嗓子幽幽柔柔地唱起来:“当年定情西湖滨,三面青山抱苏堤,谁人看做断桥上,却道是俊秀公子好人品。”他的声音本就清越低和,如今这般故作羞涩,更是让女子都羞愧的妩媚fēng_liú。
“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下无雨难成亲,南屏晚钟催黄昏,乌云风卷雨倾盆,”墨青玄抬头看了看天色,却是阴沉沉的乌云,空气潮湿沉闷,雨却一直没有下来。他虽然不通音律,却能听懂白虚瑕琴音,也算是个解人,扯着嗓子胡乱应道:“最爱西湖霜月天,斜风细雨送游船,霎时见天清云淡,却是个伊人走过来。借问小姐你家住哪?”墨青玄嗓音醇厚,这几日虽然仍旧中气不足,却总是不会说几句便咳几声,此刻唱出来,竟别有一番江南烟雨雾阴霾的低沉味道。
白虚瑕笑答:“寒家住在清波门外,钱王祠畔小桥西,公子你何日临门来,莫叫我望穿秋水想断肠。”
“霜月初二好时节,竹林仙子下凡来,一见神仙归天上,不问姓氏忒荒唐,敢问小姐你姓什么,叫我如何做念想?”十一月初二,正是两人最初在熙春楼下见面的那天。墨青玄想起自己在竹林中的小屋喝了鸡汤,偷了瑶琴……思莫先生面前的打抱不平……突然觉得那些日子仍然历历在目,眼前这个眉毛粗过了眼睛的黄皮女子,却是当日那个让他觉得美得不像凡人的无瑕公子易容而来,一人千面,他扮什么像什么,只是真正的小白……真正的小白又是怎样的呢。
“小女子呀家姓白,怎知道公子却是黑土来?”白虚瑕同样也想起那日两人相识,当晚便是拼斗了一场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