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虚瑕虽然出身尊贵,但自小从未娇生惯养过。虽然没有王侯公子的性子,但也毕竟没有任人羞辱。即便是和众多高手杀手或是老学究学艺之时,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他并非信笃礼法之人,心性里也有北人的豪迈与不羁,但也无法做到在一群豺狼虎豹面前坦然宽衣。然而现在他依旧冷静得出奇。
他冷静得几乎让人痛恨。
墨青玄痛恨着。他自出江湖以来,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无耻之人,以一派掌门的身份,说出让人一丝不挂这样的言语,并且以人质相逼一个弱冠少年宽衣解带。墨青玄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无论如何不能允许白虚瑕为了自己而任人凌辱。然而他的哑穴都已被点,连舌头都是僵硬的。他全身无力,他什么事也做不成,他只能目眦尽裂地看着白虚瑕脱下了外袍,脱下了上衫……他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他恨自己的没用恨到要死。
此时正是傍晚,火红的云彩挂在远远的天边,月亮已经露出了羞涩的脸。它早就为即将到来的八月十五精心打扮,圆得就像墨青玄烙出来的馍一般——然而月亮却扯过一片火云,将自己盖了一半。也许是因为不忍看这干净的少年被人威胁,也许是因为眼前这少年的身体,让它顾景惭形,不能自已。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这面无表情的少年赤裸着的上身,竟也如羊脂玉一般莹白,若不是他僵硬的双手,决绝的姿态,没有丝毫温柔与魅惑的神情,甚至都会给人暖玉生烟的错觉。
白虚瑕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孱弱。肩膀宽阔,形容姣好,胸前结实而有力,腹部平坦而坚毅。他的身体足以让每个女人尖叫,让每个男人羞愧。他只是静静站在月下,夕阳下,云下,静静地看着墨青玄。
墨青玄突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他看着白虚瑕赤裸的身体,那种逼人的高贵气息让人无法生起冒犯亵渎之念。他突然想起白虚瑕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墨兄,若我如你这般劝你抗金,如你这般中毒受伤,你会否也这般对我?”
“都是……一样的。”
若是白虚瑕这般被人挟持,他会否也甘愿这般,脱下自己的衣衫?
于是墨青玄平静了下来。
云万重也只是愣了,而忘记上前一步。白虚瑕只是希望他能够放开墨青玄,能够接近自己……只要墨青玄没有危险,就是几十个云万重,也要死在他的手下。
“云掌门要不要过来看看,无瑕身上是不是还有暗器?”
云万重已经忘记白虚瑕下身还穿着衣衫,只是盯着他胸前两颗完美无瑕的红豆,微微隆起的肌肉,一步一步,整个人如同被催眠了一般走去。那皎洁胜似中秋月的身体就在自己的眼前,若是能触碰一下……能触碰一下……就算是死了也值得……
于是,他真的死了。
就在他将死的一瞬间,只听衣袂之声从墙外掠来,夹杂着女子的惊呼:“不——”
白虚瑕丝毫不为所动,眼中只有眼前想要杀死的人。云万重似是感觉到了那一缕桂花的香气,于是他微微偏了偏头,好像是要看看来人一般。
于是,他没有立刻死去。白虚瑕口中吐出的物事穿透了他的喉咙,偏了一些。
六名葛衫弟子也瞬间被抢进来的几名黄衣人杀死。
那红衣女子跃入院中,只是对白虚瑕的身体讶然一瞥,之后却紧紧抱住了吐血不止的云万重,哭喊着,啜泣着,念着他的名字。
“万重,万重!”
然而白虚瑕就似看不到她,看不到那些惊呆了的黄衣人,看不到那新鲜的六具尸体一般,跌跌撞撞地向车上的墨青玄冲去。
墨青玄甚至忘记,一个人要从口中发出暗器,需要多么高深的内力。
他眼中只有裸着上身的白虚瑕,快步向他跑来,这不过两三丈的距离似是用了那么久的时间。他看到他冰霜一样的表情倏然瓦解,他看到他眼中的担忧,他看到他窜入车中迅速翻出丹药塞进他口中。墨青玄僵硬着舌头,机械地吞下,才感觉到白虚瑕微微颤抖的身上的冰冷汗水。
墨青玄看到白虚瑕嘴角有血。
“墨兄,难为了你。”白虚瑕说着这样的话,竟然还是微笑着的。他的微笑在升腾而起的月色中,带了一层迷蒙的色彩,却又是那么真实,雪白的牙齿触手可及地氤氲在一片血气中。墨青玄心中大喊:这明明是我要说的,明明是难为了你,委屈了你!为何,为何你……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白虚瑕疲惫而欣慰的笑容。
“我没有大碍,不过如他所说,我真的没有唐家人口中发中也能藏暗器的本事,所以刚才只得弄下来一颗牙齿,还好凑了效。”白虚瑕笑得如此轻松,时不时吸一吸嘴角就要流出的血水,查看了一下墨青玄的伤势,才缓缓走去,拾起自己的衣衫,看着地上哭倒了的女子,他没有看到身后墨青玄湿润的眼眶。
“水女侠,无瑕也是被逼无奈,若你要为夫报仇,只盼你放过墨兄。”白虚瑕穿好了衣衫,又扣上了玉带。云万重看了看那女子,双眼又死死盯着白虚瑕,似要看出什么一般,终于双眼一翻,气绝而死。
六岁那年,两人在坠泪碑故址前相遇。她刚刚拜入岘山门下,还是最小的师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师兄。”她糯糯地唤他。这青苔久磨灭的坠泪碑,似乎已经预示了他们的结局。
十二岁的时候,他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