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鲋祀也爱着他。
鲋祀常常哭闹,对饱受病痛折磨的孩子而言,这不稀奇。可苏显一旦抱起这孩子,这孩子就能即刻安心,整个身子趴在父亲胸前,甜甜入
睡;不睡时,这孩子会好奇地和父亲互相顾视,看着看着,这孩子竟能“呵呵”地像是笑了出来……
于是苏显也会笑了出来。这孩子真像看透了他的心。
有一个人能不因为他是显君,不因为他很优秀,不因为他是国主,而无来由无条件地倾慕和依赖着他,令他获得了难以说明的愉悦与欢欣
。
“难道你是最懂我的人吗?”有一次他玩笑地逗着鲋祀说。
鲋祀照例痴痴地仰望父亲,一只小手却颤巍巍地举起,仿佛要触摸父亲面颊。
苏显握住鲋祀的小手,在孩子柔嫩的掌心印下一吻。
从此他就想象不出,鲋祀弃他而去,他将置身何地。
“显儿,你知道,这是谁吗?”他怀着戚戚的心情踏入宣夫人所居殿屋,宣夫人一脸喜色地站起来,向他展示坐在她旁边的一名约摸六、
七岁的男孩儿。
苏显冷淡地上下打量男孩儿,男孩儿埋着头,肩膀瑟瑟抖动,如同一片北风里快在树枝上待不住的枯叶似的。
“他是你儿子。”宣夫人说,“是你的庶长子。”
“哈?”苏显忍不住第一时间表达了自己的不可思议。
众所周之,光君在理应情窦初开的年龄,却意外过早地被压上了谜样身世的大石。怀疑与矛盾成为约束他的绳索,他像只找不到巢穴的鸟
儿,时飞时停,不断寻觅,无心跟其他世子一般,心安理得地在没得到爱人前,随意采摘后宫的花朵以求得部分适意;等到他在晋国立足安稳
,他已经得到了其他世子终其一生都可能得不到的爱人,又没必要通过广泛垂爱,东拼西凑出自己理想的爱人了。他是在学会爱之后,才学会
如何爱的。
显君,并没有这样先天和后天的束缚,所以,他在学会爱之前,就学会了如何爱。
这意味着,他从花丛中经过的时候,并非半叶不沾身。
实际上,他的fēng_liú美誉,有一部分正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可是,他用来学习如何爱的女人的数目,比起外界传说的要少得许多。要是那些津津乐道他韵事的民众得知了真相,搞不好还会大失所望
。只是,那时的苏显,不介意人们去夸张他的光辉历史,把他描绘成倾倒众生、不拘小节又美丽优雅、夺人芳心的形象,很符合他追求绚烂极
致的性格。
经过与临风的邂逅、渐渐深陷和最终错过,他回到他自豪过的领域时,突然感到所有的光彩都黯淡了,所有的乐趣都远离了。过去的自己
,挥霍的是无知的青春,以及不是爱情的欢喜。
世上使人悲哀的一个事实就是,好比你在登山,你以为你努力地爬到了顶峰便有了人生的大快乐;结果你到了顶峰,却发现对面那座山才
是你真正想去的地方,遗憾的是,你已无路可往。
看清了这事实的苏显,就承受着如斯尴尬。
他考虑过很长时间,还是选择了面对改变了的一切,妥善安置结缘过的女人们,娶回珠姜,生下鲋祀,恬淡地度送略显寂寞的日子。
谁知往事如流水,断之不绝。告别了的花朵,在眼下送归了果实……
“我不记得我有让谁生下过孩子。”他抽回思绪,干脆利落地回应母亲。
宣夫人热切地答着:“你自然是不记得的,这孩子的母亲以往是侍奉你更衣梳洗的侍女,她怀孕尚未察觉时因年龄大了,被遣出了宫;生
产后又因自惭卑微,没将孩子的事报知给你。这孩子一直寄养在舅家,前阵子才被国中官员举告,送到宫里来,由我养育。鲋祀生着病,我没
机会向你讲明,可……他很像你,显儿。”
苏显追忆了一阵,忆起确有那么一个侍女……
“是这样吗?”他走近男孩儿,蹲下来细细地研究男孩儿的容貌。男孩儿的眉梢唇角,果真有着承他一脉的俊秀,可惜眼神闪烁,显出他
所厌恶的木讷拘谨。
苏显站起身,威严地俯视男孩儿:“你母亲呢?”
男孩儿惶恐地嗫嚅:“……母亲……去世了……”
“你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
“没名字?你虽然是庶出,也不能没名字。你就叫‘何’吧。”
宣夫人颇为熨贴地观望儿子不挣不扎地认下孙儿:“这就好了,鲋祀多了个哥哥了。”
苏显无动于衷:“没错,鲋祀是多了个哥哥;何,你听清楚,鲋祀为嫡,你为庶,不论何时,你都要以他为尊。”
“……是。”男孩儿顺从地跪到地上,用僵硬的动作行起新学来的宫廷礼节。
果实、枝叶、根系,以血脉联结彼此,以亲情恋慕彼此。
是的,本来是这样的。
可又不是这样的。
果实有苦有甜,枝叶有疏有密,根系盘结错落……一家人,也有着几重心……
……
服人默默地坐在露台上,眺望东北角腾升的烟气。
“黑祠着火了!”“快来人哪!”
人们杂乱的叫喊和奔跑声乘着风传到他耳里,显得无足重轻,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