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建国先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过往所见很快出现在脑海里,画面十分清晰。
“就是我考中大学的那年,爹高兴得大醉一场,第二天就拿着家里凑的布票带我去百货商店扯布,准备做衣服。大哥、二哥家攒的布票和棉花都给了我,那时候比现在穷多了,一年一尺几寸的布票,所有布票凑在一起,只够给我做两身单衣服和一套棉衣、一床被褥,他们说我去上海读书,必须穿得好点,免得让别人看不起。”
“大嫂二嫂没说什么?”齐淑芳打断他,二嫂倒有可能大方,可大嫂?有待商榷。
贺建国不禁莞尔,然后喟叹几声,道:“你别看大嫂现在挺小气,又有点贪心不足,净想着占便宜,可是以前她不是这样的,不知道怎么就变了。”
齐淑芳哦了一声,要不,自己以后对王春玲好点?
不用,不用,不用,自己对她和张翠花一直都挺公平的,没必要因为往事就原谅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虽然王春玲没啥坏心眼儿,可是性格太讨厌了。
“你继续说,继续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齐淑芳把原来的话题引回去。
贺建国继续道:“国营单位的大多数工作人员都很傲气,不怎么把城里人放在眼里,别说对待咱们这些泥腿子的态度了。当时卖布的售货员坐在柜台后面织毛衣,不管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询问布价,她都是爱理不理的,很不耐烦。我虽然一直在上学,但经常下地干活,晒得黑不溜秋,爹长年累月干活就更不用说了,我爹问了好几遍,售货员都不搭理,被问得烦了,就说‘这可是最好的棉布,你们泥腿子买得起吗?问?问什么问啊?’”
咦?他也遇到过这种事?
齐淑芳完全可以想象他当时是怎样的愤怒,因为自己也和周国红吵过一架,没听说连何胜男曾经都年轻气盛一把吗?可见许多售货员的素质达到了什么地步。
“后来呢?”
“我那年十八岁……”
“等等!”齐淑芳忍不住又打断他,“我记得你上学那时候是九三制度,怎么十八岁就高中毕业了?我十八岁的时候刚读完初中,这还是五四制度呢。”决定参加七年后的高考,她可是好好地了解了当前的教育制度。
九三制度就是小学六年、初中三年和高中三年,大学三到五年,师范学院是四年,从51年开始,到66年止。
五四制度就是小学上五年,初中和高中各上两年。
学习时间之所以缩短,原因就是目前的这场活动,认为学习越短越好。
原主十岁时上育红班,十六岁上初中,两年后毕业,考上了高中但没有机会上,然后就嫁给了贺建国,初中文化程度已经算是知识分子了。
贺建国假装很无奈地先跟她解释:“我小时候比较调皮,爹和娘忙着干活,没时间照看我,我很小就跟着大姐、大哥、二哥一起去上学。一开始是大姐背着我上学,接着是大哥上学带着我,后来二哥带着我上学的时候,我已经六七岁了。二哥是个乖小孩,比大哥严肃,天天放学考我,回答不上来就跟娘告状说我很不乖,我只好老老实实上学。我还跟着二哥一起做了卷子,结果成绩比二哥好,就这么跟着二哥直接上了二年级。那时候咱爹是队长,学校的张校长是咱爹的拜把子兄弟,他出面运作,学校就这么收了我,所以高中毕业时我刚满十八岁,65年大学毕业,是最后一批大学生,66年应该毕业的那批没有正式结业。”
齐淑芳崇拜道:“好厉害!”
“也不算厉害,当时成绩最好的都去上中专了,我考高中上大学算什么啊?我当时想上中专来着,毕业后国家包分配。可是咱爹非说大学生好听,让我考高中,上大学。我想,中专的上学时间比高中只多不少,而且上了大学就不用交学费,不用出生活费,好像也不用担心毕业后的工作,于是我就老老实实地去上高中了。”
贺建国挠了挠头,幸好自己听了老爹的话,不然就错过金教授了。
“那也很厉害了。”
“还好了!”贺建国表现得很谦虚,实际上得意地翘起了鼻子,突然感觉有点扬眉吐气。
老婆太厉害了啊,能文能武,现在外语说得比自己还溜,书法练得虽然比不上自己,但老师说已经很有风骨了,学习速度也非常快,自己也就文化程度拿得出手。
齐淑芳又有了新的疑问:“中专生这么牛气?包分配。马家的马俊立不就是中专生吗?他怎么没工作,还在家里务农呢?”自己被铁路局录用时,沈玲玲还抱怨来来着。
“他比较倒霉,毕业时正好遇上精简城镇人口,于是直接被发配回乡务农了。”
齐淑芳明白了,搞了半天,马俊立没有贺建国的运气啊。
“那你快说你十八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事吧!”齐淑芳亲亲他,好好奇,贺建国的人生真是太精彩了,总遇到自己遇不到的人和事。
“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听售货员说话这么难听,接着辱骂咱爹,我火气冲上头,差点把柜台给砸了。”贺建国回想着当时被人羞辱的景象,现在都觉得愤怒,“不过,没给我这个机会。有个女的路过,听到这一句话,直接就对售货员道:‘这就是你为人民服务的态度?国家给你安排工作,是让你瞧不起广大劳动人民的?现在起,你不用上班了。’”
齐淑芳瞪大眼:“她是谁?”
“就是李莹李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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