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府里下起雨来,浅白色的鱼水顺着天地相连,一片片落下,把浓臭的血水洗刷地干干净净,这一场雨,便是从夜里直直下到了次日早晨。
这一片乱葬岗下,两人搀扶着从院子里出来,天色已经大亮。
琳琅的脸上没有半点人色,她脑子里反复出现的,是奶娘死前最后一番话。
“这些年,我没有一刻不在回想那天的事,你娘并不是一个坏人,手刃她,让我彻夜难眠。我以为,只要把你抚养成人,多少能宽慰我这颗心——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亏欠的,终究是亏欠,无论如何也没法弥补。”
若兰死前,身体迅速枯萎,就像是雨后飘零的桂花一般。
“奶娘也不奢望你能原谅,只求你好好活下去——对你爹,不要再有过多的空想了。”
她说完这些话,就把千方百计得来的“解药”一把捏的粉碎,直灌入喉咙里,片刻之后,整个人痛苦着扭曲着化作一滩血水,那最后凝望深渊的恐惧脸色,深深印在了琳琅的脑海里,至今难以磨灭。
看见若兰变成这幅样子,琳琅无论如何难以接受,她急急忙忙地钻进隔间,把自己锁起来之后,倾盆暴雨就呼啸而来。
等聂清歌听到雨声逐渐消弭,轻轻打开房门。阳光熹微地照射到角落里,角落的琳琅缩成团,浑身上下忍不住颤抖起来,微微抬起身上来回打量,嘴角动了动,仍不肯吭声,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抽出一抹嘶哑的声音。
“清歌?”
她咬着嘴唇,双手环在脸前。
聂清歌甫坐到她身旁,道:“嗯?”
“我想报仇。”琳琅快言快语,声音嘶哑,像是扯断的布匹:“我要,要给娘报仇。”
“好。”聂清歌低声道。
琳琅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会帮我么?”
“不会。”聂清歌很果断,微笑着摇头。
这回答让她看上去有些沮丧,聂清歌又道:
“这件事,需要你亲自下手,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走到最后。”
说完,他伸出手掌。薄而宽大的手掌,从阳光彼侧伸出,琳琅停止了浑身的颤抖,双手握住这只宽大的手掌,冰冷的脸庞逐渐消融。
中午,有些人在玄武城的主干大街上见到一对可疑男女,其中男人的形象很符合正道大师哥“聂清歌”的描述,最关键的是,他受妖女蛊惑的事实,也成立了。
因为原本难以琢磨的魔红莲魔教妖女琳琅,此时也现身了。她不再以伪装示人,而是换上了便服,露出姣好的面容,一直跟着聂清歌一路招摇。
有目击者称,两人径直回到玄武城最大的客栈,客来居。
而众所周知,玄武城里,如今遍布正道人士,他们的据点便是这家客栈,两人如此进去,要真是他们两个,无异于自投罗网。
不过也有另一说法,认为这两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即便不是正道的对手,保不齐要在客栈里闹出一片腥风血雨,有好戏一场,不看白不看。
也因此,两人打尖儿在酒楼歇息时,四周好事的修士群众聚满了人,个个都是顶着一副好奇的目光撬过来,个顶个的稀罕。
琳琅搓了搓手掌,忽然问道:“就算我们不冒险,这魔教教主不是中了毒么?”
聂清歌扫了琳琅一眼,她显然已经改口称擎苍为“魔教教主”了。但是从她的眉眼之间不难瞧出十足的勉强,毕竟,那是她爹。
“依我看,那是幌子。”聂清歌捏起一盏茶,细微地嘬了一口。
“幌子?”琳琅愣了。
“要我们前来寻什么解药是假,挑起我跟正道人士内乱,好让他渔翁得利是真。”聂清歌道。
琳琅恍然大悟。
这也是为什么阳蒙和若兰先后下山的原因,更是这几日以来他们被若兰以毒蛊之术耍得团团转的真相。
“大师父恐怕也是察觉到这一点,那天才让我们避开凶险之地。”聂清歌捏紧了茶盏,道:“只可惜,这大和尚外冷内热,慈悲心甚,不知道受到何种折磨……”
琳琅也沉默了。
两人交杯换盏,等到宾客齐了,四周聚满了人,直把真个客来居堵得水泄不通,琳琅又问道:“那我们在这里,岂不是自投罗网?”
聂清歌笑着摇头:“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接下来会有好戏发生。你看四周,不是已经扎满了观众么?”
琳琅愣了愣,小声问道:“清歌,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聂清歌摸了摸杯盏,道:“等。”
“等什么?”琳琅摸不着头脑了。
“等死!”回答她的却不是聂清歌,而是一柄轻钢直剑。这柄二尺七寸长的轻钢剑十分寻常,就算是铁匠铺里,也算不得什么上乘货色,但是在这冰雪一般的美人手里,不长的剑身陡然立住了一片片冷傲的冰霜。
这冰霜的冷剑嗖一声,直直没入琳琅身前的桌子上,剑身晃了晃,发出低沉的龙吟声。
聂清歌急退了两步,伸手抓起琳琅的手腕,二话不说便折身掉头,就听到二楼有人低喊“留步”,一道锐利的身影从上而下,闪着一抹异常冷傲的洁白,忽然闪身到了琳琅的眼前。
来不及惊讶或是感慨,她剑指轻推,插在桌子上的长剑“嗡”一声,兀自弹起。这桌子登时裂成了四块,而这时,琳琅才刚瞧清楚,来人正是秉性最烈的尹雪珠。
她反手握剑,一斩便是要害,冲着琳琅而来。
这一招平平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