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任这些不甚重要的疑问盘旋在脑子里,没回头,仍兀自不疾不徐地在前走着,眺望远处一片浓黑水墨的群山。
她想,她今天说的话确实过分了。
对子不骂父母,这是基本的教养。
可她不但骂了,还骂得很难听。林洛潇反驳她,并没有错。
她甚至还在想,林洛潇只这样说她,着实只能算是不轻不重,还不够狠。
她其实应该再狠点的。
林洛笙自嘲笑了笑,突然间觉得自己不止十岁。
一步步行走在青石板的路面上,路上虫鸟啁啾,蝉鸣不绝,在这寂静的夜里唱着乱序的调子。路边的杂草茂盛,像是许久没人打理过一样,草色如烟,与颜色更深更黑的群山相连,绘着一幅浓墨重彩的泼墨画。
她抬头,深蓝的夜空中缀着点点繁星,汇成一条浩瀚星河。星河里的星星明明灭灭,星河也跟着流转。
她在看星河,星河也在看她。
一个人什么时候才算是真正的长大?彼时的林洛笙才十岁,但却已经觉得自己长大了。
医馆里灯火变得十分明亮,灯芯被烧得有些长了。
林洛笙有心过去剪一下灯芯,但无奈顾景深还在自己腿上趴着。
真是拿他没办法。
林洛笙打了个哈欠,背靠床栏,手撑着头。
她已有些睡意了,但心里始终有些担忧,不太睡得着。
一夜未归,爹娘肯定得担心了,或许,他们此时正到处找他们也说不定。
她垂眼注视着顾景深,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很热,看来睡的挺深。
还真是羡慕他这性子,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安然入睡,也不担心宫里会不会翻天了。
正这样想着,医馆外突然传来一阵沉稳铿锵的脚步声。
林洛笙心里一喜,怕是有人来找他们了。她伸手点了点顾景深的额头,轻声唤了声:“殿下?”
顾景深哼唧了一声,没醒。
她轻轻笑了两声,又唤了声:“殿下?”
顾景深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还是没醒过来。
林洛笙无奈,刚又要喊他一声,就见那老大夫身着中衣披着外衫撩起门帘走了出来。
他见林洛笙还坐着,诧异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又扫了一眼顾景深,拧起了眉毛喝道:“臭小子,伤这么重还这么还不去床上躺着!”
这一喝可比林洛笙那两声“殿下”管用多了,顾景深立刻醒过来,坐直了身体。
见他这憨样,林洛笙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大夫还想在说他两句,却听见一阵沉重的敲门声。
他拉好外衫,边去开门边不耐烦道:“这谁啊,大晚上的都不睡觉了?”
打开门,首先目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铠甲的彪形大汉,满脸胡茬,一双眼睛如鹰似隼,锐利无比。然后才见大汉后面的一队至少三十人的军队,铠甲鳞鳞,长枪凌冽。
寻常人若见了这阵仗,一般都是马上躲开,有多远躲多远。但那看上去至少是古稀之年的老大夫却不为所动,挡在门前喝到:“都多晚了?!要不要人睡觉的!”
这一喝喝得空气突然安静了,林洛笙与顾景深面面相觑,那大汉身后的军队却仍是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
林洛笙立刻站了起来,她是知道这大汉是何许人也的,以前总是跟在顾景深身边保护,后来不知被调到了哪个部门,她才没再见过。
但以她所知,这人的脾气是真的差,说发火就发火。
所以,她很担心老大夫的那把疏松老骨头,会不会被那大汉一吼就吼散架了。
但还没等她过去,就见大汉低头哈腰向那老大夫赔笑:“哎呀,郑老头你也是的,我今天真有正事,不是来你这混吃混喝的。”
他笑眯眯地指着老大夫后面的林洛笙一行人道:“喏,嘿嘿,咱今天是来找这几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