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血海深仇的鸿沟。一旦消息传出,谢君和就是个遭人唾弃的背叛者,他在南岸这十多年攒下的所有名誉都将化作向他射来的夺魂利剑。至于血鬼堂,他相信秦啸早已暗中作了部署,这群人只听命于秦啸,堂主能有多少实权呢?若当真有实权,李洛就不会死得那么合秦啸的心意。
这是条死路,他知道。
秦啸见他不说话,冷冷地笑。“怎么?是被我说中了?还是放不下十多年前的女人?”
对了,还有这一桩过不去的坎儿。君和扫了眼林立果道:“夜枭的消息灵通至极,居然那么多年不知道素素的下落?”
“冤哪!谢大侠!那女子与我何来牵扯?都是我那已死的儿子作的孽。”
“夜枭到底知道多少?”谢君和攥过他的衣领沉下了脸。
“呃……言有不当,谢大侠莫怪。”林立果支吾道,“秦爷曾暗中吩咐我寻过。听说有人救起了素素姑娘,卖上了花船,漂泊至烽火岭一带,某日深夜在混乱中被山匪模样的人劫走,而后再无音讯了。女子堕入风尘,大多……也是死路一条吧,何况落入山匪之手……不告诉谢大侠也是有因由的。”
“知道了。”谢君和松手叹息。林立果的话与白依依的话完全对接起来了。那个山匪模样的应该就是莫扬吧。然而,世上已无莫扬。那个自称晴霓的姑娘应是没有骗人。可笑最终毫无隐瞒说了真话的竟是个女骗子!但是连晴霓也不知素素的去处。果真泥牛入海了吗?
往昔的点点滴滴又追回他的脑海,垂死于棚屋的拳脚中的时光,还有那迎面而来的清凉与温存,还有那半含着忧愁的笑容,和动情的琵琶……他以为早已走出去的迷宫,此刻再度笼上心头——终究是不能忘记的,也是不该忘记的。
“君和,抱着旧怨顾影自怜可不是大丈夫。喜欢的女人,将来再找回。身为血鬼堂堂主,还怕找不到一个素素?”
秦啸的话一如当年。
时隔那么多年,他依然不明白素素对谢君和的意义,不仅仅是一个女人而已——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
此刻却没有更多的时间去伤感。雪海尚无下落,长河会盟也还是一纸空文。不知为什么,脑海中素素的倩影淡得无处寻,却有一双鬼灵精怪的桃花杏眼闪闪发亮。她跑北岸来做什么?她不知道危险吗?她到底藏在哪个角落?看来冒这个险,并非毫无价值。
君和苦笑:“好吧,既然来了,你也不会轻易放我走。不过我若加入血鬼堂,楚涛必不容我。南岸必来寻仇。”
“他不容,秦家容你。”秦啸道,“仍是那句话,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君和忽然觉得自己甚是荒唐可笑:“如果我仍不答应呢?”
“李洛的下场,你看得到。”
是啊,秦啸既然已告诉了他李洛之死,事情就只有两种结局:他代替李洛,或者随李洛一起葬身长河。
谢君和点头,既然打定了主意,唯有赌上一把。花月楼里推牌九,他赢多数少,但愿这次运气还站在他这边。只是这次的赌注实在有点儿大。
“哈哈,我就说,君和迟早会回归秦家!”秦啸如获至宝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来日方长,君和!”张洵拂尘一抖:“秦爷英明!”林立果拱手作揖,缩着头道:“恭喜谢堂主。”
君和茫然地瞟一眼他们,最终恶狠狠扬了扬嘴角:“说定了,秦爷,血鬼堂听我的。明天我可就上任!”秦啸阴冷的笑声刺破黑暗:“不等明天,你现在已是血鬼堂的主人!”一块彤红的血玉塞进谢君和的手中,却是冰凉——这是刚刚气绝的李洛的物件,血鬼堂堂主的令牌。
血玉上所刻的恶鬼正张着獠牙欲取人性命。谢君和凝视半晌,只觉得这恶鬼瞬间钻进了自己的胸膛,噬咬着一切可以噬咬的血肉。他呵呵冷笑。似乎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的素素秀雅如兰,那时的他除了一身力气一无所有,可笑而今的自己仍然一无所有,只有一柄卷了刃的残剑。
从来没有拥有过,所以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失去,也从来不怕失去。
该来的都来吧,他的心早已是百炼千锤。
天亮时分,从喧闹中刚刚脱身的清风居里突然蹦进一个乞丐模样的孩子,脏兮兮的手心里躺着半块紫玉,一张字条。字条上只有两句话:速离,再不相逢。众人惊骇地招来肖师傅,尚不知如何解,就有剑客自大街上长呼而来:“不得了不得了!有人看见秦啸与谢君和同乘一车,过望江台!”
肖师傅收下紫玉不足一个时辰,从没人敢惹的清风居突然来了一大群地痞流氓,乒乓一阵乱砸,惊得酒客们抱头鼠窜。他们不单是为了砸店而来,更是为了找人。只是清风居里唯剩了两三个刚刚入店只管打杂的伙计,掌柜的连同常在这里活动的人都已不知所踪。
飞鸽跨河而过,实在是很快的事。南岸的楚府顷刻间被各门派围至水泄不通。楚涛默默坐在书房里,摆弄着两块无法再度合一的紫石头。汪鸿等人都在,却没一个敢吱声。
“都觉得难以置信?”他笑得一如平常。“不过我真想见见,谢君和站在秦啸的身后是怎样的图景,这杀气……”
“少主!”汪鸿再不能忍他拿这样的事说着玩。
“他愿走,我不留。十二年前我的承诺,汪叔不记得了吗?”
“可……他也承诺过……他不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