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绪回到家里,看见黎淑贞站在阳台上扑出半截身子往外看着什么,喊她也没反应,再喊了两声才猛地回过身来,脸上泛着一层不确定的惊疑神色,她看清楚是黎绪以后,突然劈头就骂,问她这几天又在搞什么鬼。
黎绪还没来得及说清楚,黎淑贞更猛烈地发作了,朝她咆哮:“叫你不要管陈家坞的事叫你不要管非去管,管出什么好来了?一天到晚颠头颠脑连个家也不着,警察给你发工资啊还是给你发奖状啊?!”
她骂骂咧咧骂骂咧咧,额上青筋交错,五官因暴怒而狰狞,把黎绪闹得个措手不及,想不通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这样了,但很快又突然觉得释然,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之前的平静大概是为了修复一下两个人的关系而死咬着牙齿在忍吧,现在不想忍或者忍不住了,就又原形毕露了。
想到这里,黎绪话都懒得说,随便黎淑贞怎么跳怎么吼,但马上又觉得应该说几句,毕竟大大改善她们生活条件的那间花店是老苗送的,而老苗不明不白死在陈家坞,凶手到现在连个影都没看见,她没法不管,太心疼了,每次走进花店闻见一屋子的花香她就心疼,所以她得说,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老苗,或者是为于天光,陈家坞的事情她都要继续管下去。
可是黎淑贞没有给她说话的余地,她简直就像疯了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咆哮,全然不管外面的人是不是会听见。她说:“行,如果你非要管那摊子破烂事,行,你就给我滚出去,爱上哪去上哪去,别给我回来了!只要别在家,你爱怎么管就怎么管,你想管多久管多久!给我滚!”
她不是开玩笑的,吼着骂着,还冲到黎绪房间里替她收拾东西,把平时常穿的衣物往旅行箱里扔,还从她手里夺过钥匙打开她书桌的抽屉把里面的存折、身份证件、私章什么的全部塞进箱子里,一边做着这些一边还是骂骂咧咧,说反正你也没把这里当家过,反正你也没把我当妈过,滚出去吧,别回来了,想上哪上哪去,我也不想管你了。
黎绪还愣在客厅里呢,她就已经收拾好行李,把箱子砰一声掼在她脚边,然后飞快地抓起电话听筒,狠狠按着键,拨的是付宇新的号码,接通了,泼妇骂街样吼过去,叫他赶紧来把黎绪接走,爱上哪上哪,永远不要再回来,她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打完电话,她砰一声把听筒扔掉,没有扔准,撞在桌上跌了下去,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挂在桌沿边。
然后母女两个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面面相觑,相对无言,陌生人一样互相打量,气氛真的诡异极了,黎绪觉得这是个异次元空间,一点都不真实。
付宇新正好在附近办事,所以接到电话以后几分钟功夫就赶到了,不清楚情况,本能就想劝。可黎绪贞连话都不让他讲,飞快把行李箱往他手里塞,骂骂咧咧将他们一起推出门,站在玄关处目光灼灼地瞪付宇新,泼天泼地吼:“我今天把女儿交给你了,出点什么差错,只跟你拼命!”
吼完,门砰一声关上,震得山响,付宇新目瞪口呆,完全闹不清楚到底什么情况导致了这种局面,只能疑惑地望着黎绪。
黎绪觉得事情不对劲,可想不出到底哪不对劲。紧接着又觉得黎淑贞好笑,之前在电话里还跟付宇新说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这会又说今天我把女儿交给你了出点什么差错只跟你拼命这种话,矛盾得不能再矛盾,简直就是神经病。
有那么几分钟,黎绪真想一头把自己撞死算了。
付宇新倒没说什么,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揽着黎绪的肩,默不作声一步一步下楼。
走出单元门,走到喷泉边,黎绪回厅的灯亮着,黎淑贞站在阳台上的样子被暖黄灯光剪成一个漆黑的影子。黎绪想不通啊,按道理她还继续在查陈家坞案的事情黎淑贞一直都是知道的,怎么今天发作成这样,而且发作的模式也跟从前不一样。
不管怎么样,有一点是很明确的。
那就是:绝对不能单从表面去研究黎淑贞内心的想法,她经历复杂,感觉敏锐,凡事都有自己的判断和应对方法。
黎绪已经从之前陈家坞连环命案时黎淑贞的反应和行为判断出,黎淑贞从来从来都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她就这样跟付宇新走了。
付宇新把车开得很慢,并且几次用眼角余光看后视镜,开出小区大门往左拐弯再开出百来米的时候,他突然猛一脚刹车停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后视镜。黎绪自然也去看后视镜,只看见小区岗亭的一角、两个保安、几个行人、两辆车,没什么特别的。便问付宇新怎么了,付宇新转过脸笑笑,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摇头说没什么。
她想起刚刚回家那会,黎淑贞站在阳台上往下看着什么,喊了几声,慌慌张张地答应而后就爆发,再结合之前的事和现在付宇新的情况,稍微一想,就大概有点明白了。
她果然正被什么人跟踪监视着,黎淑贞是为了保护她才把她交给付宇新,刚才出门时的那句话,是郑重其事。
黎淑贞肯定发现家周围有奇怪的人,并且刚才认为对方就在自己家附近窥探着,所以喊得那样响。
那些骂她的话、赶她出家门的话、把她交给付宇新的话,很可能都是说给躲藏在暗处的某个人听的,让那人知道,黎绪跟警察走了,有警察保护,你别想打她主意了。
这是黎淑贞表达母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