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起身走到李榆面前,轻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器重你,因为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感觉你与大明所有的文武官吏不一样,我应该信任你,但大明的官场太脏太烂,而且会一直烂下去,把你留下也许会害了你,官府如此,军中也是如此,陕西如此,山西也是如此,等山西的事办完了,你还是出关回家吧,在那里你才能有所作为,多好的后生啊!可惜大明虽大,却容不下一点干净东西。”
李榆突然觉得鼻子一酸,泪水涌了出来,洪承畴微笑着替他擦了擦眼泪:“都是一方大将了,还像孩子一样!我告诉你,我替你查阅过经书典籍,你在丰州的法子也许有道理,不算离经叛道,圣贤说三代之治即是‘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何为道?《左传》解释为‘敬于神而忠于民’,我想所谓大道应该指心有天而民为本,而以民为本又该如何?我觉得似乎《周礼》所言最有道理,西周曾定国制——‘若国有大故,则致万民于国门’以国策‘大询于众庶’,且有‘询万民三政’之法,即向国人‘询国危、询立君、询国迁’,而对于百姓狱讼,凡用‘墨、劓、刖、宫、大辟’五刑者,‘以三刺断庶民狱讼之中’,所谓‘三刺’即一曰讯群臣,二曰讯群吏,三曰讯万民,这与你在丰州公举选官、公议大事颇有几分相似之处,读书人只在书中读到三代之治,汉民很了不起,已经着手实践了。”
李榆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读书不用功,哪懂得这么多道理,我是自己没本事,怕把事搞坏了害了大家,所以遇到大事不得不多听大家的,官吏也让大家选有本事的人来干,我就顺其自然,是我担不起这副担子,能躲起来的时候就尽量躲,哪里想过实践圣人之道。”
“汉民还是要多读书,尤其是要多读圣人的典籍,他们英明睿智、高瞻远瞩,读懂了圣人的道理,做人做事就会少出错,”洪承畴大笑了起来,然后拉着李榆坐下,收起笑容说道,“其实你能有自知之明,懂得顺其自然的道理,这也很了不起,这么简单的道理又有多少人明白,如今天下咋变,就有人跳出来了,或求称王称霸、或求荣华富贵,野心勃勃猖狂妄为,我看他们是在找死,汉民,我要你向我保证,绝对要忠于大明,不管大明发生什么,任何人向你挑拨利诱,你也不能有异心,这对你还有你的丰州至关重要!”
“大人,我保证绝不对大明有异心,丰州要想生存,任何时候都要紧紧抱住大明这棵大树不放。”李榆起身郑重承诺。
“汉民,杜帅他们答应帮助你了?”洪承畴听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李榆心里一惊张口想解释,洪承畴摆手说道:“汉民什么也不用说,杜帅他们想做什么我心里明白,无非就是讨厌我们这些文臣,以为他们才能救西北人,我也相信他们确实爱自己的家乡,可我从来不信任他们,因为在他们心里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家族荣耀,而不是西北百姓,汉民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李榆点头说道:“大帅他们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帮我丰州一把,给西北的老百姓留一条后路。”
“他们恐怕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吧,我也想给西北的老百姓留条后路呀!汉民,你的运气一向不错嘛,我帮你去把袄儿都司的夷人都赶走,咱们夺回河套的土地,把没有土地的老百姓迁移过去,重建察罕脑儿卫,‘黄河百害,唯套一富’,那里的黑土地可比延绥的黄沙地好太多了!”洪承畴大笑着拍拍李榆的肩膀。
李榆第二天一早就告别洪承畴、李卑,沿长城一路向西,过黄河进入山西,到了山西镇的偏头关附近时,接到驻守官军转来的宁武关山西总兵府军报,军报中说贼人大军在保德、河曲一带云集,命令各地驻军严加防范,同时要求守军一旦见到援剿副将,就通知他立刻赶到宁武关。李榆望着偏头关一声长叹,出了关就是他的老窝丰州,可他连出关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掌管西哨的乌尔登提前得到消息,已连夜入关等候李榆,他送来二百骑兵和三百匹马,以补充战损,伤员也要接回去——这次伤员运气好,大多是摔伤、砸伤,挨了刀矛受伤的不多,只死了四十多个,其他人侥幸能活着回家了。
“大统领如果不能在此停留,是否写封信给蛮汉山大营?”乌尔登简短介绍了一下丰州的情况后问道。
“算了,还是让大统领府的人放手干吧,我不插手政务。”李榆摇摇头,想了一会儿,还是给乌兰写了封报平安的信,顺便把一堆孩子用的东西交诏送的两只银锁、杜文焕送的两只小铜喇叭,还有大嫂、二嫂为孩子赶做的衣帽鞋袜。
告别了乌尔登,李榆率军沿内长城一路急行军到了宁武关——明廷为加强北方的防御,设置了内外两道长城防线,山西境内的宁武关与偏头关、雁门关一起号称内长城的“外三关”,北直隶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