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宴上,李榆按照老习惯想找个角落坐下,洪承畴却指着自己旁边下手的位置,笑眯眯地招呼他过来坐,李榆正在推辞,王承恩一把就将他拉过来,按着他坐下洪承畴旁边。
“听说李副将取字汉民,本官也就称你为汉民吧,这榆林城里,挂都督佥事衔的武官就你与杜帅、王总兵三人,汉民就不必过谦了,”洪承畴拉着李榆的手,亲热地说道,“汉民在大同边外逼退插汉,重收东胜、兴和两卫,又京畿屡败建夷立下赫赫战功,称得起是我朝一员虎将,本官听说你要来延绥就欣喜若狂,果然汉民一来,清涧、怀宁两处流贼立刻烟消云散,本官一定亲自上奏章为你叙功请赏。”
“大人,汉民可是我们榆林人,皇上都召见过他,这后生以后有前途着咧,我们榆林镇后继有人了!”王承恩也插了一句。
“那是自然,本官还要与汉民喝一杯,”洪承畴点头回应,曹文诏立即笑着过来斟酒,洪承畴按住想起身的李榆,语重心长地说道,“汉民且坐下听本官说,大明开国二百六十年已积弊甚深,以至于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如西北之难虽起于天灾,实乃人祸所致,官吏贪渎、将士畏战,以致于流贼横行、生灵涂炭,皇上有心重整朝纲、中兴大明,但也有力不从心之处,须假以时日方能有所收效,切勿有所疑虑,你我只须尽本分即可,本官告诉你,在我眼里没有华夷之分,也没有文武贵贱,你部的粮饷、军械以及军功赏赐与延绥军一视同仁,兵部的事本官也会为你打理,你到了延绥就只管放心杀贼,有谁敢难为你,自有本官为你撑腰。”
李榆听了洪承畴的话,觉得心里热乎乎的,急忙起身向洪承畴称谢,洪承畴摆了摆手,很关切地说道:“曹副将说过你的身世,既然回家了,一定要回去看看,还要多住几天,军中暂时没有仗打,本官就给你几天假。”
洪承畴显然很看重李榆,吃完饭还把他拉到自己的书房里,两人坐下后,洪承畴突然问李榆,为什么丰州兵没穿明军的号衣,却穿着拖到膝盖的羊皮袄,大同镇没给他们发衣物吗?李榆沮丧地回答,大同镇几乎不管他们,武器、粮草和衣被都得自己想办法,军饷更是无从谈起,丰州穷得饭都吃不起,棉布、棉花更是奇缺,能给每人一件皮袄穿也不容易了。
“本官疏忽了,明天就派人给你们送两千两银子添置衣被,将士们走了一千多里路到这儿,不能委屈了他们,”洪承畴立即说道。
李榆感动得眼圈都红了,站起来就行大礼,洪承畴一把拦住他,微笑着与他聊起了丰州的事,洪承畴听得很仔细,时不时还插话问几句,有时还听得哈哈大笑,李榆觉得眼前这位大人就是个忠厚的长者,一五一十地把丰州的情况告诉了他。
“大人,我们想归附朝廷,可朝廷却把我们拒之门外,丰州没有朝廷官吏,也不行《大明律》,根本就没人管我们,我们那里穷,地里种不出多少粮食,饥荒、瘟疫一来,成百上千的人死,我也不瞒大人,我们出来打仗也是为了有口饭吃,为了活命,我们私贩牲口、食盐的事都干了,大人,您说我们这样下去能行吗?有时我真想偷偷跑了,可就是舍不得跟我的那些乡亲。”李榆愁眉苦脸说道。
“汉民,这么多难关你都闯过来了,一定不能放弃,其实以大明的现状,朝廷不向丰州派官、也不推行《大明律》,这也是好事,否则丰州乃至宣大非大乱不可,朝臣们还不算糊涂,”洪承畴答道,随后又大笑起来,“大明在边外无法立足,放弃了东胜、兴和两卫,插汉把那里的蒙古台吉、诺颜几乎杀尽,好不容易抢了这块地盘,却站不住脚,却让你糊里糊涂闯进去,而且还站稳了,这是天意啊,说不定察罕脑儿卫、开平卫将来也会落到你的手里,你可不能不要啊!”
“我再也不敢要了,就这块地方已经要愁死我了,大人,我真不知道我们能坚持多久。”李榆连忙摇头。
洪承畴想了想,郑重地说道:“穷极则变,变即可通,通而可达,你在丰州的那套法子,我在书上没读到过,不过三代之治即有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说法,孟子也说过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其实最知道怎么过日子的正是百姓自己,汉民不循旧制而维新图存,不求权柄而听从民愿,这也许更合天道,丰州可以任你无法无天、随心而欲,这很好,汉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精力去实践,这条路走通了,也许能给天下人带来一个新活法。”
李榆起身对洪承畴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感激万分地说道:“大人一席话让晚辈受教了,多谢大人教诲。”
洪承畴更高兴了,两人在书房里谈了很久,李榆看时候不早了,挂念着城外的将士,这才向洪承畴告别。临走时,洪承畴告诫李榆,大明的官场很脏很烂,处处都是陷阱,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事须遵从巡抚衙门的指令。
李家的小三回来了,这事在榆林城里传开了,李家的亲朋好友和邻居们都跑来李家看看,榆林城并不大,住的几乎都是军户人家,几代甚至十几代的老交情了,没那么多官场的规矩,屋里、院里挤满了人,大哥李杨留下的寡嫂陈氏,还有李槐和他老婆张氏屋里屋外招呼客人,忙乎得不停脚,李杨的儿子李暄、李槐的儿子李曜拉着自己三叔就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