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浓似未听见,还在想事。
夜拂挥了挥手中的灯,再唤:“小郎君!!”
刘浓被灯光一灼,回过神来,歉然一笑与夜拂作别。
归家至门口,门虚掩着,透出半截柔柔的灯光,碎湖多半仍在等他。叫她早点歇着也不听,定是正在磨墨,等着他临帖练字。
红袖添香夜读书!
“吱呀!”
刘浓轻轻推门,室中弥漫着一股幽香,嗅了嗅,淡淡的,若有若无。奇怪!碎湖怎地不迎出来?往日她都会守在外厅的,莫非真的睡了?
刘浓摇着头笑了笑,脱鞋入内。
静而无声。
转过外厅,进入内室,一眼撇去,侍榻上没有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床下有一双蔟新的蓝色绣鞋,小小巧巧。
往里走,书室亦无人!
再走,香味渐浓,帷幔上映着个宛约的影子。影子以手撑头,侧身躺在床上,曲线玲珑曼妙。
嗵,嗵!
心跳声,莫名的,他的心跳加疾,突然想起一句词:夜色有些缭人!
轻轻唤了一声:“碎湖……”
“嗯……”
有人在帷幔里低吟,声音懵懵的,像是没睡醒。刘浓想再唤一声,可嗓子是哑的,唤不出来;心中则是狂乱无比,有个小人跳来跳去。
强压住心跳,迈前一步,正欲挑帘,手中的剑触倒了香炉。
“碰!碰,碰!”
香炉重重坠地,撞上了矮案,一路乱滚,顿时打破了静静的腻。
“谁?”
帷幔中的人彻底醒了,随后,一支素白如玉的手疾疾挑开帷幔,粉色的中衣顺着手腕一路下滑至胳膊,露出嫩嫩的雪藕。
“是,我!”刘浓吞了一口口水,声音沙沙的。
“呀!”
一声惊呼,紧接着一阵银环相触的声音响起,然后是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啪!”
簪子掉地上了,一头青丝乱洒,帷幔中的人更急,乱乱的嚷着:“小郎君,等等,我……”
越慌越乱,越乱越不顺。
半晌,她突然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心道:我干嘛要穿,我干嘛要怕?主母说了,要,要让小郎君,懂人事,懂……
其实人事,她亦不懂,特地跑去问娘亲余氏。余氏笑眯眯的给她烧了热水,在浴桶里晒满了花瓣,然后说了一些羞死人的事。
“咕噜噜!”
外面有声音,她侧耳倾听,问道:“小郎君,你,你在干嘛?”
刘浓正在大口的喝茶,凉茶顺着喉咙灌进去,把胸中的火热压尽,喘出一口气,笑道:“没事,我,镇镇神!”
说着,他走向书室,将剑架好,自书架中取了钟繇的《宣示表》来至案前。
跪坐!
案上铺着左伯纸,梅花墨中盛着五分汁,狼豪搁在双龙衔尾笔架中。碎湖真的很细心,案下的苇席是刚换的,落膝位置绣着两束白蔷薇,跪着不累;笔尖亦是才浸泡过的,既不干涩,亦不失软;就连案左的香炉,燃的亦是他最喜的芥香,而不是一品香。
沉神,静气!
提笔在梅花墨的边角略略匀墨,纵腕徐书。
其所求者,不可不许;许之而反,不必可与;求之而不许,势必自绝;许而不与,其曲在己……
将将临了几句,刘浓掠眼一观,不论是气亦或是神皆有不足。非是因为别的,而是他此时难以静心,心不静则气乱。
有香从身侧漫来。
稍一回头,碎湖披着长发,跪坐在他的身侧,低首敛眉,想看又不敢看他,两只手互扣着,手指勾来勾去。
此时,她的心里乱极,一会怕小郎君不喜,一会又想着主母的殷殷言语,只觉得今夜好生难熬啊。
刘浓笑道:“若是困了,就早点去歇着!”
“小郎君……”碎湖身子猛地一颤,眼底酸酸的,眼泪就快掉下来,暗道:小郎君不喜欢我,赶我走呢,我走不走?
这时,一滴墨溅下,在洁白的纸上晕开,恰似一朵墨梅。
“小郎君,我,我给你换纸。”
碎湖急急的过来抽纸,却愣不地抓住了刘浓的手。两相一触,温滑如暖玉。她的脸更红,火辣辣的烫,悄悄的缩回手。
一边换着纸,一边暗道:小郎君刚才没避开,那,那是不是就不讨厌我……
刘浓的心亦在怦怦跳,碎湖的脸红得极透,像熟透了的苹果一般,极是诱人。隔得近,女孩儿特有的体香味,暖暖的钻人。她适才着衣太急,宽领没有系牢,刘浓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一团,白白的,赶紧把眼光调开。因为调得急,手里的笔又没提稳,刚铺好的纸再次染上墨。
“小郎君,要再换吗?”
碎湖咬着嘴无声的笑,方才借着换纸的机会,把小郎君偷看了个遍,他的慌乱失措全都落进了她的眼里,心里跟吃了蜜一般甜。
“嗯啊!”
刘浓重重的放了声嗓子,不能再让她换了,再换今夜就练不成字了,看着那枚浓墨,突地灵光一闪,笑道:“不用了,正适作一幅画!”
“我去取墨来!”
碎湖眼睛晶亮,小郎君要作画,她最喜欢看小郎君作画了,赶紧取了画笔与画墨来,一一摆在案上。
着墨之法有五种:焦、浓、重、淡、轻;又因墨法而生画墨诸种,有宿墨、退墨、埃墨等。刘浓的画法承自杨少柳,着墨之法偏重浓淡的层堆,是以用墨以宿墨为主。作画不比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