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某处院子里，一个端着紫砂茶壶坐在藤椅上喝茶，脸上架着一副宽大的眼镜的谢顶男子，略微有些愣神的说了一句：“这是他的原话？”口音里带着明显的川音。
方力钧憋着笑点头，从男子手里接过他的紫砂壶，帮他续了点儿水。
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楞小子，硬是要得！”
方力钧也笑出声来，道：“此子就是太聪明，而且从不藏拙，不了解他的人肯定都以为他楞，实际上都是他权衡好的，可不是个傻头傻脑就敢随便顶牛的青头。”
这个男子就是陈家那位大公子了，不过他要是走在街边，恐怕谁也看不出他是个如何尊贵的身份，倒是颇像个老式国企里的总账会计。
“你觉得这是他的缺点？”
方力钧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点头：“思定而后发肯定是好事儿，长处，只是每次都思虑计算的过于精确，总把别人逼到进也进不去，退又退不了的份上，就还是显得聪明的有些过头了。遇到有宽容心的，倒是不妨事，比方大哥你，怕是还愿意提掣这小子一把。换个心量略微逼仄点儿的，就保不齐心有怨怼了，当场发作不得，谁也不知道曰后会不会埋个伏笔。”
陈家大公子又是哈哈一笑，拿起那个紫砂茶壶，自顾自喝了一口，将茶壶捧在手里，浑然不觉得烫手的样子。
“你倒是很关心这个小子，这还在帮着他说话，你这句话不也把我逼得只能多一些宽容心？”
方力钧笑了，摇着头道：“我是真爱惜这小子，这点儿大的年纪，怎么就有那么好的大局观。大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当初我还在文化部的时候，就是这个小子跟我分析了一大套，当时中央有没有逐步将‘计划’两字从政斧部门里取消的想法，我不知道，可是他却似乎看得到这一点。当时发计委甚至都还没改名字，虽然我也多少听到点儿风声。而那个小子那会儿就能言辞凿凿的告诉我，发计委和经贸委很可能在将来会将功能合一，然后将计划的帽子彻底甩掉，将经济调控归于市场管理。也就是这个原因，我才找您跑的官，调到经贸委来的。这两年里还心怀忐忑的看着前路，纵然是相信了他的分析，心里总不免打鼓。如今听您告诉我，中央已经在考虑下次换届之后把计划的帽子彻底甩掉，我是越发爱惜这个小家伙了。”
陈家大公子也不笑了，点点头：“商业上有天才的，遇到合适的机会在如今这种改革大潮中崛起，我倒是不会太奇怪。即便他还能帮着他父亲谋划一下体制内的道路，也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再加上一点儿楞头青敢于向中组部部长，也算是他们家的老熟人的杨明跑官造成的。真正让我对此子刮目相看的，就是包括你所说的这件事在内的几件事。我查了一下，他当初之所以能和联通搞出那个寻呼机的生意，很大程度不是因为市场策划做的够好，而是给了你那个同宗的方自达一个大好处，类似于你这个，不过说的是关乎于电信重组的事情。这个大局观不得了。再有就是搞成了联通在江南地区的试验网的事情，充分的投了中央所好，也将电信重组的机遇利用到淋漓尽致，这份用心，难以估量啊！曹艹说过生子当如孙仲谋，搁在这个小家伙身上，那就是生子当如石磊谋了！力钧，我问你，你说他这份思虑和算计总是将人逼到极致，遇到心眼小一些的保不齐就有怨怼之心，可是你又有没有发现，每次他出手到极致的时候，面对的那个人，似乎都是有足够的容人之量的？从无投偏啊。”
方力钧一愣，很快低头琢磨半晌，疑惑着点了点头道：“您是说就连对象，他也是吃透了之后才有的决定？”
“具体如何我也无从知晓，只是他到现在为止似乎还从未行差踏错，包括这件事，他其实试探过很多次，一直都在小心的求证我的反应，究竟是不是想要给宋思军一个小小的教训了。宋思军可能也看出我对他家里的态度冷淡了一些，可是他却未必想得到，我何尝不希望多些助力，而不是将人往外推呢？老一辈的感情，我也不想就此抹去，可是宋思军这一家子，行事过于招摇，而且是很不得人心的招摇。石磊从一开始就看出可能是我想要给宋思军一个教训了，但是依旧没有急于出手，而是一点点的观察我的反应。包括前些天在靳家老四那个会所里，看似高调，却依旧留了些余地。这几天我故意不过问这件事，他才放心的下了狠手。看起来，似乎他是在逼我定在这儿前进不得后退不成，但是其实也是我自己不想挪动，他才敢放心的这么去闹腾的。”
方力钧重重的点了点头，现在回过头去分析，似乎石磊也一直是在一点点的试探陈家大公子的底限，他也想知道陈家大公子究竟想要给宋思军一家一个什么样子的教训，摸清楚了才出了重手。似乎，方力钧终究还是小看了石磊。
“这个小子……看到他我就真的觉得自己老了，要是这样的小人精儿再多几个，我们就都可以退休咯！”
方力钧感慨了一句，随即又问陈家大公子：“宋思军就没找找您？”
陈家大公子笑笑：“这个人还算有救，没糊涂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一方面可能看出我的意思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年底接手国家旅游局，往上走一步做准备。这时候的他，的确是不能出丝毫的乱子。看看吧，我是不会打什么招呼的，要是宋思军能稳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