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听到夫人二字，顾清欢木讷的双眼动了动，半晌才说道：“嬷嬷，把药给我吧。”
只是那声音透着万分的沙哑，若是不瞧见说话的人，还叫人以为这是七老八十的老妪的声音。
王嬷嬷原本就带着怜惜的双眼，此刻更是泛红了。
顾清欢木着脸接着药碗，那黑褐色的药汁，愣是叫人看着都觉得苦，可她偏偏眉头皱也没皱的就一口全灌了下去。
喝完药，她转过脸嘴角似是还带着一抹轻嘲的笑意：“嬷嬷，我已经不是大小姐了。”
一提起这个，别说是顾清欢和顾清澈二人气的恨不得拿刀子捅死顾世堂，他们二人的相爷父亲，便是王嬷嬷也气得恨不能一把火将这表面富丽堂皇内里阴暗到骨子里的相府烧了算了。
夫人去了不过三日，还尸骨未寒，相爷便迫不及待的将小张氏的女儿顾清芸记入族谱，成为了相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而顾清欢这个当了十二年的嫡出大小姐的人，一夜之间硬生生变成了次女。
娘亲临去前说她眼瞎，可不是眼瞎吗？
“当年相爷高中状元打马游街，小姐一眼便相中了。还在京城传了好一阵榜下捉婿的佳话，怎料……怎料相爷他——若不是有夫人娘家帮衬，相爷能这么容易就成了当朝宰相吗？”
顾清欢靠着床边，眼神空茫，“嬷嬷，往后这话可不能再说了。”
顾世堂不过就是个典型的凤凰男，偏偏受了妻子的帮助却还觉得妻子总是瞧不起他的出身。不过就是个醉心权势自私自利偏偏又自卑的人罢了。
王嬷嬷看着顾清欢一日日清瘦下去，心里也着急的跟什么似的。
夫人这番故去，里面有太多的疑点。
小姐从前不喜欢学习这些后宅手段，可是现在她必须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了。或许，小姐知道这些事情之后，总能顾惜着自己个儿，存着为夫人报仇的念想，才能撑着她活下去。
她原也不想叫小姐掺和这些事儿的。
倒是狠了狠心，说道：“小姐，您可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夫人去的蹊跷，那日那个莽撞的小丫头这几日我再去找，竟是没了她的踪迹。还有喜儿，分明就是被人下死命拦着不让她去给您报信儿啊。”
当日喜儿报完信儿之后，到底是没有熬过去，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嬷嬷，我都知道的。”
连着几日都做同一个噩梦，那一日的事情不断反复的在梦里出现，便是当时她并未察觉有任何不妥，现在也什么都明白了。
她想，或许是娘亲去的不甘，便一日日托梦提醒着她的吧？
“表哥战场失踪，小张氏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消息，托了祖母帮忙让她领着顾清芸进府探望。接着故意买通我身边的春梅，让她放那个小丫头进去，娘亲听了外祖母不好的消息，自然病情更重了，且还能将我弄出府去。我出府的时候，小张氏便领着顾清芸出现在娘亲身边，大概说了什么话，刺激了娘亲，并且拦着人去禀告我，等到娘亲去了，尘埃落定，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她声音依旧淡淡的，透着沙哑，但是眼神淡漠，仿佛在说着跟自己无关的事儿一般。
“这算计，一环扣着一环，约莫是打量着定国公府唯一男丁也失踪了，娘亲再没了靠山，她小张氏除去了娘亲，就能取而代之吧。”毕竟是相府老夫人的亲侄女，顾世堂的嫡亲表妹，还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想来这样的谋算总是有一二分把握的。
说着，又冷漠一笑：“只是不知道，我那位好父亲又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娘亲在她去定国公府之前，还对父亲深信不疑，始终相信出她之外府中只有一个妾室的父亲是深爱着她的。
她相信，在这之前那位小张氏和顾清芸定然是从不曾来过相府，更不曾在娘亲面前出现过的。
而那一日，在她本就深受打击身子沉珂病危的时候，小张氏带着老夫人张氏侄女的身份，领着一个比她顾清欢还大了整整两岁的女儿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这些年一直深信不疑的榜下捉婿的佳话，成了一场笑话！
王嬷嬷怔了怔，随即又骂道：“春梅？居然是春梅这个小贱蹄子！小姐您对她这般好，这个小贱蹄子竟然还敢背叛您？”
“足够打动她的利益加上足够威胁她的筹码，背叛，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顾清欢脸上依旧是那抹轻嘲似的淡笑。
春梅、碧桃这两个丫鬟是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到了她身边，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是说背叛就背叛了，这偌大的相府，到底又有谁可以毫无保留的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