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女子听见这声叹息，本就复杂的心绪在此刻彻底紊乱了。当年她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当年她的师父还正当壮年。许多年前的分别，许多年后的相见，居然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心绪乱了。一团乱麻似的，理不干净，也难以说清。
女子跪伏下去，低低地道了声：“师父”。
长明沉默良久，才挥挥袖子转过身去。“起来吧......”
“师父，我......”
“为师......我已经不是你师父了。十六年前就已经不是了。”长明闭目，忽地回想起曾经的一些东西来，脑海中尽是一幕幕难以忘却的画面。虽然泛了黄，但清晰无比。
很多年前他还不是【天庭】的大司时，最喜外出云游四方。琅朝地域何其广博，他却能在每一个州留下自己的足迹。生性豪迈，没有妻子，自然无牵无挂。仗着一身高强的武艺，得罪了许多流氓匪寇，也救下了许多人。
他曾经最喜欢的徒儿——现在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的这名女子，便是他在一次行侠仗义里救下的。那时来自百万群山的流寇袭击了云州西部边境的一个小村庄，烧杀掳掠。他赶到时，匪寇已然抢掠完毕，打道回府了。他在村庄里挨家挨户地搜寻，试图发现一个活口。可一遍遍地搜寻下来，一点活人的影子都没有，到处是血与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焦臭与血腥的味道。
在村庄的最后一个屋子里，他兀自叹了口气，准备离开之时，一只冰凉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脚后跟。他循着手望去，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昂起满是血渍的脸庞对他说道：“救我......”
多么大的求生欲。他惊讶无比，见着小女孩背部正汩汩血流的大豁口之时，立马将其抱起，飞檐走壁，用了最快的速度把小女孩送到医馆里。
命大。对于小女孩能活下来这件事，他只能想到这两个字。同时，心中不免又起了些别的心思。
自己这一身武艺......如若随着自己化为枯骨而深埋黄土，的确是一件令人唏嘘遗憾的事情。
“小丫头，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呀。我要离开了哦。”
收徒这事，还得你情我愿。姑且试她一试。
小女孩茫然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绽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来：“跟着你呀。”
随后的十多年，便是在【天庭】之中度过的。
长明本来就是【天庭】大司的首徒，只是因为不习惯被拘束，所以选择了远游。不过小女孩需要的可不是什么颠沛流离，为了给她一个稳定安宁的成长环境，他才选择回到这里的。
然后就发生了申屠重雄的叛乱，琅朝李氏宗族被彻彻底底地推翻，前者自立为洪荒大帝。不过王朝更迭本就是世代常情，申屠重雄后来的作为也证明了他这个洪荒大帝的本事。他长明已经成为【天庭】大司，按礼来，皇帝也得礼让他几分，故而他也不在意。
可某个环节出了点漏子。当时风风光光的太子李清河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这本来是件再合理不过的事，可是有人偏偏在这之前爱上了李清河，爱之深已然达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是他最喜欢的徒弟，韩素。
长明想到这里时，又转过身来，微微扶额。
“素儿，十六年，你后悔吗？”
女子愣了愣，微笑着摇了摇头。“因为洵儿，所以值得。”
“我说的是对于你当年为了李清河不惜用你的继承令来要挟我的这件事，你真的没有后悔过？哪怕是一丁点？”长明还是不信。
韩素还是摇了摇头。
对于当年的事，哪有后悔这一说。孩子不能没有父亲，这个道理，是她的坚持。小时候流寇毁了她整个村子，母亲将她护在身下，父亲抄起锄头与盗匪拼杀，以卵击石如此。随后的生活，虽然有师父带着，但始终没有与父母待在一块的时候开心。
她更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何况她还深爱着李清河呢。
整日里枯燥无味的训练与执行任务，哪有与所爱之人相守的片刻欢愉来得开心？李清河会画画，会唱小曲儿，多才多艺，实实在在的有趣的人。与他在一起，她就开心。
“那我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长明有些不耐。见状，只听得噗通一声，韩素竟又是跪了下去。
“师父！”
......
“收了你这样的徒弟，算我倒霉！”长明又叹了一声，重重地甩了甩袖子。
一个影子在这个时候潜了进来，半跪在长明的跟前，双手捧着一叠纸片。这些纸片韩素认得，是誊写情报用的纸张。
“那人竟然有这种胆子，敢去高炯的府上，莫非我小瞧了他不成？”长明将其中一张纸拿了起来，看了几眼又放了回去，冷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