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钢琴
安七结婚了，在那个安静又充满阳光的午后。
没穿婚纱，没有教堂，更没有来自亲人的祝福。
一张照片，和两个红本本。乖乖的躺在手心，分量很轻，她小心翼翼放进背包的夹层内。
他们一起从民政局的大门走了出来，光斜照在身上，影子重重叠叠。
她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那条名为梦的大鱼，盘旋在万里高空，时而发出叫声，时而用巨大的尾巴拍打出浪花。
白沐问她，婚礼这么简陋，连婚纱都没有，只有一对戒指，会不会很仓促。要么，我们稍微办浓重一点。
安七摇了摇头，回：“你在我身边就好。”
其实那些东西，她并不在乎，他只在乎白沐，在没在自己身边罢了。而他们的时间不多，所以，没必要花心思在这上面，因为她还有很多需要和白沐一起做的事。
她在前方走着，白沐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了一句。
“我想看你穿婚纱的样子。”
一定很好看。
安七的背影，一点点转了过来。
那些阳光正面直射在白沐身上，他睁不开眼，却总想看清安七的表情。
她说好，于是，沿着街边缓缓前行，找了一家婚纱店，选中了一套婚纱，穿在身上美美的转了一个圈，就像哪家的小仙女，下凡了。
他家的。
安七说：“之前看你结婚，你穿白色礼服的模样，特别好看。”
白沐说：“你一直看着我的样子，让我一度认为你想和我结婚。”
安七笑了笑，直白的说出了心底的答案。
“嗯，想。”
只是那时候，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白沐听她说想了，身子微微一晃，伸出手，拉着安七，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他说...
“我也想，特别想...我想象你的粉色礼服，其实是白色的。”
安七被他搂在怀中，力道很大，她险些窒息，可听见白沐这么说，身上所有的伤痛在那一瞬间化为了乌有。
所以啊，这世界只有白沐有这样的魔法，能为她赶走疾病和心里的伤痛。
直到现在，也是这样。
白沐手心紧紧握着安七，不分开，她感觉这个男人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还颤抖着，她回握住，企图让他重新温暖。
而从她手中传来的力道，总是带着安七特有的温度。肌肤相触间，白沐在想。
如果他不曾伤害安七，不曾丢弃，也不曾尖酸刻薄或是冷漠对待。
那么这个温度，是否能变得长久一些。
是否能变得更执着一些。
是否能伴着他走过未来的春冬寒暑，直到他老去。
如果要死，他会选择比她先死。
因为，他会活的很久，这世界对他太过宽容了，他知道的。
他们去了广场，安七说要给他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他们漫步在柴米油盐之中，选了一条鱼，一块牛排，和一些蔬菜。
她看见一对相依而行的小情侣，女方手总是环绕着男方的胳膊，男方推着车，她想要什么，便用手指着，男方顺着她指的方向拿。
“是这个么？”“不是，左边那个。”
“这个？”“嗯。”
她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手指着高处，对他说。
“白沐，我要这个。”
白沐好似在她肚子里养了一条小虫，无论她指着哪里，他总能不差分毫的拿到。
他们往下走去，在商场一楼的休息区，碰见一架钢琴静静的躺在那里。
就像是专为安七准备的。
她坐在那，指尖轻快游走在黑白键上，优美的旋律清脆的飘进他的耳朵里。
有行人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白沐站在旁边，看着安七的侧脸。高处一缕阳光洒了进来，穿过安七的黑发，从耳后落在那些琴键上。
她眼角的红痣依旧鲜艳，比光都还亮了些。
那一刻，他手心微凉，看到空中飞舞的灰尘，化为一个个碎片，洒在安七身上。
她眉眼温润，小巧鼻梁，不算饱满的红唇，总是轻轻闭着。身上穿着朴素平淡的衣服，和其他姑娘不一样。
白沐知道的，这世上只有个叫安七的姑娘，她叫做安七。
你看，她弹奏出的旋律引得那些匆忙而过的行人停留了脚步。
你看，日暮夕阳照在她的背上，拖长了影子。
你看，安七的指尖，还温润，还带着光泽。
这世上没有谁认得安七，但白沐认得。
这世上没有谁知道安七即将死去，但白沐知道。
他知道，弹奏着钢琴的安七，在某日，某个时间段。
在太阳照射不到的地面下，安安静静的，与泥土为伴。
有什么刺痛了脑神经，他逐渐感受到视线模糊，瞳孔被有温度的水浸湿。
口袋扔在了脚边，他步履阑珊走了过去，从背后拥抱住了安七。指尖停止，音乐流失。
行人们听没声了，便不再停留，也不回头，从四面八方离去。
广场内的声音还带着夏天的气息，她听到了背后有人的心在猛烈的颤动，是那种渴望挣脱束缚的心跳声，是白沐的心跳声。
那种声音，气息，就这么传进了安七耳里。
在嘈杂的声音中，她听到了一句话。
“安七，你别丢下我，别不要我。”
她想，应该是传达到了。那年夏天，他们初二，她天天爬上瞭望台喊的那句话。
传达到了，白沐他肯定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