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海是愧疚的,当时就说,他们的蜜月旅行不如就推到孩子出生以后,地点定在林微兰最喜欢却从没去过的法国巴黎,全世界最繁华璀璨的浪漫之都,他们会在一处能看到埃菲尔铁塔的教堂里面再举行一次婚礼,清晨时枕着钟声醒来,相视而笑,然后开始彼此相互搀扶陪伴的漫长一生。
婚姻的意义,大抵如此。后来,林微兰怀孕到七个月时,云青海出轨,婚变,小三上门。
再后来,林微兰守着唯一的女儿留在他们的婚房里,一过就是二十几年。
这二十几年里林父林母相继去世,女儿逐渐大了,开始住校,林微兰最多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在房子里,洗洗涮涮,夜里守着老旧的电视看剧,熬过一晚又一晚。直到前不久官司打输的那一天,她从冷气四溢的法院大厅里走出来,慢慢接受自己的确已经被抛弃了二十多年的事实,她心心念念着期盼有一天能回头的丈夫,居然连他们有一个女儿的事实都不肯承认。
女人的苍老,不过一瞬。
林微兰还是决定去一趟巴黎。
走之前收拾东西,女儿说要带她去京都,去位高权重的女婿那里,说得笑容甜美眉眼飞扬,她却觉得半点意思都没有,只浅笑着抚上女儿的头轻声问:“……你们挺相爱的,是吧?”
那个男人,会一直对她像现在这般好,是吧?
林亦彤怔了怔,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僵,却还是乖乖地笃定点头,让母亲放心。
林微兰便点头一直喃喃地说好,好,一瞬间好像真的是完全放心下了。
放心到,觉得可以一个人走了,没关系,反正有人替她好好照顾女儿,以后她不会跟她似的年过半百了却变得无家可归,这样就好。
所以在一天清晨,她终于毫无留恋地,从那栋埋葬了她一生幸福的梦寐以求的教堂顶上,一头栽了下去。
***
林亦彤赶到巴黎的时已经是一天半以后。
巴黎大雪弥漫。
漫过脚腕的雪让她一步一踉跄,青色的黑眼圈覆在眼睛下面,冰冷的西风裹挟着雪花从单薄的长针织衫下灌进去,她的手冻得扶不住教堂的门,门前画着粗粗的白线,一大片快要干涸的血迹被雪慢慢覆盖住,刺痛了她的眼。
“林小姐,您母亲的尸首在这边,请过来确认一下。”
尸首。
林亦彤深深吸了一口气,寒冷透过气管将五脏六腑都冻得在发抖,她一身单薄地跟着警司往里走,跨入门槛时被狠狠一绊,险些摔倒,门上的木屑刺进了掌心。接着就看到了桌上被白布覆盖着的那具尸体。
白布慢慢掀开,那已经被摔得触目惊心的脑袋与脸便露了出来。
那分明,就是林微兰的脸。
以前林亦彤只在电视报纸上见到过那种,严重车祸时被撞得脑浆崩裂的恐怖画面,她难以感同身受地去想,那种惨死的状况有多剧痛。林微兰的五官都还是完好的,只是浮肿发青,裂口从额上开始,血肉模糊,头发都被粘稠的血和脑浆染得面目全非。
林亦彤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晕得险些站不住。
有人架住了她,她细长的手指颤得如同枯叶,慢慢地紧紧扒住了担架床。
“妈……”
她沙哑地叫了她一声,周围却只有冰冷无情的低语,无人回应她。
以后,也再也不会有人应她了。
她到现在都还想不通,母亲为什么会在离开家后选择自杀,可事实是即使她想问也问不到了,她曾经熟悉的身体变得彻底冰冷下去,这世界上最无条件疼爱她的那个人……
去了。
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那个架住她的人原本还想扶她起来,却不曾想她越来越重,双膝慢慢触到地,再也起不来,她的脸埋在蒙在母亲身上的白布里,从那剧烈颤抖的双肩能看出她在强忍,却终是没有忍那股剜心蚀骨般的剧痛。那个从进门开始就一个字都没有说的女孩儿,终于在喊出一声“妈妈”之后,失控到捂着嘴呛哭出声。
从一开始的哽咽,强忍,到后面一声比一声更大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尖叫。
手紧紧攥着那雪白的床单,像泣血的控诉和困兽的嘶喊一样。
歇斯底里。
…………
接到巴黎方面的紧急call时,云裳的眉重重地跳了一跳!
尽管有心理准备,可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手一抖,端着的杯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挂了电话小脸苍白,她抱着肩全身冰凉地思考了许久,目光冷冷落在手机上,片刻后迅速移开——不,不能此刻给他知道。
拧眉思考了许久,云裳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拎着手机快速走出了办公室门。
京都。政府机关机要室——
顾景笙走出门,跟一个人迎面相撞,对方正打电话,惊慌地掉了文件,顾景笙歉意地看她一眼,伸手替她拿起,头顶的声音便在此刻落了下来:“亦彤她妈妈自杀?你确定消息属实没搞错?好我知道了,你先派人过去看看她,我这里被发布会拖着走不开身,才刚拿到批准文件……”
水眸看一眼顾景笙,云裳勉强笑笑,说声“谢谢”把文件拿过来。
顾景笙脸色却变了,握着文件不松:“你刚刚,说什么?”
云裳一惊,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恍然大悟:“哦……是你!你是顾警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