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素再见到太上皇,已是很久以后的事。
那时太上皇也没再提起要问她的话——尊贵如他,大概早就忘了绮素这个人。并不是李承沛不守信诺,不肯带绮素去见太上皇,而是李承沛自己也因之后的种种风波,鲜有机会再去看望祖父。
李承沛带着绮素从太上皇所居之西内出来时,皇宫上下已为找寻太子闹翻了天,连皇帝也得知了此事。事情并未向李承沛预料的方向发展,皇帝对太子种种不成体统的行为不满已久,这次无故失踪更成了令皇帝震怒的因由。皇帝狠狠训斥了李承沛,并勒令他回东宫禁足一个月。
太子是为了给自己送还字帖才偷跑出来的,他因此受罚,令绮素很是愧疚。可她自知身份低微,并无向皇帝求情的资格,只好在每天陪皇后礼佛时向佛祖祈愿,希望太子能早日得到皇帝的谅解,好免了对他的责罚。
皇后见绮素礼佛虔诚,心里对她越发喜欢。虽然皇帝有心收养绮素,皇后却觉不宜草率,仍让她做了一段时间的普通宫女。自绮素入宫,皇后便一直对她细细观察。这一年来绮素乖巧聪慧,让皇后深觉合意。她便主动向皇帝提起,要选个日子将绮素收为义女。皇帝早有此意,自无不肯的道理。
收养女之事帝后皆不愿引人注意,便不打算举办隆重的仪式,只让绮素向皇后行了礼,又于当晚在皇后殿中设了小宴,就算全了此事。
皇帝特意出席了那次家宴。
他在绮素面前依旧显得拘谨,好在皇后知道绮素喜欢书法,有意把话题往书道上引。果然一说起书法皇帝的话便多了起来,他评点当世名家书法每每一针见血,让绮素受益匪浅。她又是个一点即透的人,不多时便与皇帝有问有答了起来。
绮素见皇帝心情愉悦,终于鼓起勇气请求皇帝让太子过来相聚。皇帝看了一眼皇后,见皇后一脸殷切,又想着太子在东宫关了十来天,也应该受足了教训,心便软了。何况一家人难得相聚,他也不想让妻儿扫兴,便向皇后点了点头。皇后喜不自禁,忙命人去唤太子过来。
李承沛生性活泼好动,被关了好几天,早就觉得憋闷了,听得帝后传唤,他欢呼一声,急急地叫人引路赶去了皇后殿中。虽然父亲在场让他少了很多乐趣,却也比他一个人关在东宫有趣得多了,一家人和乐融融地过了一个晚上。
皇帝体谅皇后新收了女儿,当夜并未留宿;太子也难得地善解人意,没有缠着母亲,家宴一结束就回了东宫。父子二人都给了方便,皇后便乐得将绮素留下与她同眠。
绮素在宫人的帮忙下净过手脸、换好衣服,乖乖地坐在床边看着宫人们伺候皇后晚妆。皇后从镜中瞥见她怯怯地抱着腿缩成一团,便笑着向她招手。绮素下床走了过去,皇后爱怜地替她顺了顺散在脑后的头发,轻声笑道:“还是女儿好,懂事贴心。”
“奴婢……”
皇后微笑着看她:“还自称奴婢?”
绮素眨眨眼睛,声如蚊吟:“女儿,儿……”
皇后温和地拍拍她的背:“我知道你一时改不过口,没关系,慢慢来。”她叹了口气,轻轻道:“要是太子有你一半懂事,我能少操多少心啊!”
绮素讷讷道:“太子是好人……”
皇后笑了:“我也知道这孩子本性是好的,只是淘气太过……”她摇了摇头,摸着绮素的脸说:“现在你和太子是兄妹了,以后多劝着点他,别让他总惹至尊生气,知道吗?”
绮素点头。
皇后牵着绮素的手上了床,替她盖好被子。皇后殿中的绣被都用香熏过,皇后身上则带着苏合香的味道。数种香料合在一起的馨香让绮素觉得安宁,很快她就眼皮沉重,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皇后便命人在自己的殿阁内收拾出一间更宽敞明亮的屋子供绮素居住。依皇后的意思,绮素还应有两个宫婢伺候。绮素却并不想因养女一事引人注目,坚决推辞了。皇后见她固执,便只派了两个宫女每日替她打扫一次房间,其他时候仍由她一人独居。此后太子便经常跑来找绮素,这不免让绮素觉得有些奇怪。以前太子总看她不顺眼,怎么现在倒喜欢跟她凑一块儿?
“阿母说我这个做兄长的要多照顾妹妹,让我多和你玩。”李承沛满不在乎地回答,“而且我觉得你这里人少,玩起来更有意思。”
太子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前呼后拥,虽然他常变着法子甩开他们,但也不是每次都能如愿,他还常常会因此受帝后责罚。绮素这里拘束少,宫人们也放心,不会拦着他,他自然乐意来。何况帝后格外喜欢绮素,每次李承沛淘气,只要绮素求情,多半可以对他从轻发落。由于这两个原因,两个孩子很快就要好了起来。
“素素!”李承沛再次翻窗进了绮素的屋子。
绮素听见他的声音,便放下笔来相迎。
李承沛看见绮素又在写字,脸便一垮:“你怎么又在写字?好没意思。”
他不理解,写字这么乏味的事,他阿爷阿娘还有绮素怎么就这么有兴致?绮素也不理解,为什么太子总放着好好的门不走,一定要翻窗?虽是这么想,绮素却不习惯和太子争辩,只是默默地收起了笔墨等物。
“你看,”太子得意地把抱在怀里的东西拿给她看,“我今天带了好东西来。”
绮素细看,却是一副双陆。这双陆棋子以象牙制成,染作黑黄两色,上面镂雕了各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