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尚算明朗,空中没有飘雪,魏雄取消回宿舍的打算,从海滨线顺着坡道卖力向上攀爬,一路经过横贯城市的九条大道,抵达国会山街的路口。
贝尔维尤是一堆老牌科技企业的基地,那么国会山街便是艺术家所向往的圣地,僻静的咖啡店、黑胶唱片铺、买手店、书店,都布置圣诞的彩结,装潢是十足的暖色调。他沿路观看橱窗内阵阵发光的灯泡,仰望一堵堵巷口高墙涂绘着的艳丽涂鸦,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他来这儿并不是漫无目的逛街,早先坐在宝马后座猛然瞥见一抹涂鸦,如今顺着记忆来到国会山街,仔细搜索,终于在一辆橙色的热狗餐车后头的墙壁找到了目标。
黄底黑纹,双节棍,锐利的双眼。
魏雄神情激动,打开手机快门连续从多个角度拍下李小龙的画像,这般举动引得热狗餐车的黑人侧目,黑人亮着一口洁白闪光的牙齿,打趣道:“嘿,兄弟!你和那位先生长得真像!”
关上手机盖子,魏雄走到餐车的摊位前,回应道:“他是伟人,我不是……他是不是在西雅图很出名?”
魏雄脸上尽显自豪。
“我的上帝,老兄,我从小除了康迪伊文斯,就属布鲁斯李的电影看得最多了,噢,再加上一个那大鼻子,我想想,他名字叫……杰基成!你知道,对吧?”
魏雄自动过滤这个黑人青年的脏字,又打开了手机:“李小龙和成龙,我国家很出名的功夫巨星,但是,请问康迪伊文斯是哪个国家的巨星?”
卖热狗的称自己狗哥,笑着让魏雄输入康迪伊文斯的拼写。
除了波浪卷,就是比基尼,接着是……
“谢谢狗哥,她确实不错。”魏雄红着脸叉掉了网页。
他看着一根根热狗堆积如山,还有开缝的面包在另一边的餐车柜里,没多考虑便开口道:“我买两个热狗,您卖的是芝加哥风味热狗吗?”
“当然,小辣椒,酸黄瓜都是我自家院子种植的,牛肉香肠比派克市场那些货硬多了,原汁原味。”
魏雄见狗哥麻利地组装热狗,途中黄芥末闻着味儿便令人垂涎,特意让狗哥多挤一点,“有没有番茄酱?”
“啊不!老天,芝加哥热狗放番茄酱,就比如披萨放碎菠萝,是对美食的一种亵渎!”
这是善意的教训,魏雄打了个哈哈,礼貌接过盛着热狗的油纸袋,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狗哥双手的老茧上。
“请问,狗哥练过拳吗?”他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狗哥错愕,动作缓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我练过拳?”
“你的双手不会骗人,况且——”
魏雄指着餐车所在街道的两个路灯,上面的柱子干净如洗,不似其他路灯贴满了演唱会和地下歌手的海报。这两路灯正好在李小龙涂鸦的附近。
“你特意把灯柱广告撕了下来,正如你说的,二流歌手的海报是对布鲁斯李的亵渎。”
魏雄其实在瞎编,因为餐车上铝格地板的角落正好放着金色的拳套,被他余光瞥见了。
“你这家伙,”狗哥笑着摇摇头,接过了顾客的七美金零钱,“说吧,我能看出来你有目的。”
“我打算去你练习的拳馆报名,请问往哪儿走?”
狗哥迟疑了一阵,“是黑拳馆,我们学的都是野路子,不正规,而且那一块地盘你总能闻到麻味儿。”
“能学到防身的东西就行,而且你看我这身打扮,”魏雄指了指自己洗得褪色的外套,如实说道,“不像是能报名参加正规拳馆培训的家伙。”
狗哥彻底放下了戒心,当即说了拳馆地址,让这伙计坐上轻轨过七八个站,徒步二十分钟就到目的地了。
*
西塔克角湖,距离塔科马机场不远的郊区地带。
这里的道路一下扩宽了不少,路上漫步的不再是西装革履、黑衣长裙的白领,而是花花绿绿,牛仔裤几乎拖到小腿的深肤色亚裔人群。
滑板少年在杂草遍生、淌满沙子的公园嬉笑;吞云吐雾的黑人在汽修店扭动车底盘的螺丝;骂骂咧咧的拉丁裔大妈推着除草机,在公路旁的自家院落干活,轰然震颤的劣质机器声响,甚至盖过了低空飞行的客机。
又一架客机在魏雄头顶飞过,他陶醉地闭眼,聆听展开起落架的轰鸣。
曾在城乡结合部摸滚带爬的自己,似乎相较于灯红酒绿的都会,更迷恋这一股‘野’的味道。
他牢牢记得唐纳德的嘱咐,必须在晚上十点之前回来,手机已经重新充上话费,特制甩棍也蓄满了电,加上自己这一身平民的穿着,和感知死意的病——只要遇到什么黑帮交火死了人,他不可能不避开。
上了这么多道保险,不可能再有什么危险了吧?
“永远21?应该快到了。”
一幢幢双层高的木板屋从右边街口延伸至视野尽头,魏雄走到最近木屋的墙后,墙面正贴着一张硕大的帆布广告标语:烟草使人飘飘然,好的烟草更能使人飘到天堂。
21岁才能购买,所以烟店叫永远21?魏雄深知这东西的危害,万无可能去接触。
他从屋后走过,发现一座低矮的汽车旅馆,低头钻过一道铁丝网豁口,踩过雪水混杂的湿润土壤,逐渐听到了声声高亢的叫骂以及拳头击打沙袋的闷响。
这里是一座破败的危楼,头扎着沙漠色头巾的黑人女士坐在露天的办公桌,左手清点抽屉里皱巴巴的零钱,右手环抱女婴,坦胸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