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觉意兴阑珊的孙管事终于垂下了眼皮,把对面这个没有眼力架的小子给看了一个囫囵。
嗯……
身形瘦高,面相嶙峋。
只得一双好眼睛,让整个容貌亮了三分。
身上着的衣服有些破,补丁摞着补丁,却是灰白干净,不显窝囊,像是一个妥帖的人。
大概是想到了要来干活,没有穿着过年的新衣来,却又顾忌着招工时的形象问题,又在着旧衣的细节上,下了一些功夫。
挺聪明的。
试问,哪个用工的人,不想找个踏实又仔细的工人呢?
因这么一打量,孙管事先前被扰了兴致而升起来的不满,也就散了三分。
于是,他拉着长调,不急不慢的开了口:“你知道我这里招的是什么工种啊,你都会些什么啊?”
见得这位古怪的管事竟然开了口,邵满囤的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敢显出半分喜色,他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站的更直一些,小心的回到:“回这位管事的话,小子跟着俺爹学了一些粗疏的木匠手艺,只可惜还不等俺出师,俺爹就因病去了。”
“不过,学徒们都会的刨板子与锯梁材,俺还是干得的。”
“俺吃的苦,下得力,只要吃的顶的上,啥重活俺也能做!”
“可若是让俺去制那精巧的榫卯,雕那檐上的刻纹,俺却是做不得的。”
瞧着年纪不大,听话里的意思,还是个有手艺的人?
孙管事听到这里,将邵满囤自上而下的又打量了一遍,又着重盯着他的那双手看了好久,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朝着邵满囤一伸手:“那将你用工的凭据拿来吧。”
这是要用他了。
喜的那邵满囤赶忙将怀中叠好的凭证抽了出来,展平,搁在了孙管事的手心。
“名字?”
“邵满囤!”
对上了。
“初家镇丘村人?满十六了?”
“嗯!”
信息也对上了。
仍需要蹲门外等着招人的孙管事,就将这份儿凭据叠了起来,原又递回到了邵满囤的手中,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挑起一根大拇指,朝着他背后的那条通往后花园的石子路上指了指,为邵满囤解惑道:“成了,拿着文书,顺着这路一直往里走。”
“瞧见一石榴花垂雕拱门后,自有人收了你的聘书,给你安排上活计。”
“还愣着干嘛啊,别挡了我瞧这后面的风景。”
……
说完这些话,孙管事就不耐烦的将邵满囤扒拉了开来,再次恢复成了最初的状态,仰头瞧着远方,酝酿起了腹中关于诗句的情绪。
弄得想要道谢的邵满囤先是一愣,后就脆脆的应了一声:哎!……撒开腿就往这石子路尽头跑去。
邵满囤不‘唉’这一声倒好,他这一叫,惊的那毫无防备的孙管事……
出溜……
一下从门槛上滑了下去。
就因这一耽搁,那橙黄灿灿的日头,就从地平线上冒出头。
“嘿!我这……”
到嘴的诗词就这样又给憋了回去,让孙管事这满腹的经纶,尽数化成了灰烬。
“邵!满!囤!”
邵家的小子,算是被管事的记得了。
可对此一无所知的邵满囤呢?
却已经跑到了门廊之下,排在了那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七八人的队伍后边,耐心的等着站在门拱之下的负责登记的管事的安排。
光是瞧着外表,这位管事的就比后门处蹲着的那位靠谱。
这位管事穿着黑色的短打,用同色的腰带,扎的紧紧。
一看就是一个干活的打扮。
而他派起活来,也不含糊。
在将工人的用工契约拿到手的时候,他该询的问题,也都询完了,该派的工作,他也给分得了。
队伍缓缓前进,仆役与工人也是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水榭内的工就这么的铺了开来。
而邵满囤也挪到了黑衣管事的面前。
“邵满囤,会木工?”
对面的管事只扫了一下邵满囤的手掌,就指着先前那两三个背上都背了大口袋正往湖边儿走去的人的背影,吩咐道:“那你先跟着他们一起走,听木匠组的调配的吩咐,把水榭中要起的亭子的大料给备好吧。”
“至于工具就放在料场的旁边,你有什么需要的,也只管与那的管事支取。”
这活安排的简单,邵满囤赶忙应下。
生怕错过了那边管事的吩咐,他迈着大长腿三两步的就跟了上去。
前面那三两个汉子,年纪都不算小,见到身后跟上来的只是一个少年,不过瞧上一眼,也就回过头去,继续的走自己的路。
他们这一行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的走着,直至来到了一处正在施工的河边。
不用特意找人问,他们就知道,这就是他们上工的地方了。
无他,河边的空地之中皆是木料。
大的料才若二人才能环起的巨木,小的则如同寻常小儿玩耍的棍棒,分门别类的堆砌在这个空场之中。
在木料的一旁,起了一个遮阳的棚子,棚子的一角,摆了一遛开着盖子的大箱子。
那箱子中堆放着斧子,锯子,刨子,一应工具。
在箱子前摆了一张方桌,方桌后,圆凳上,坐了一位面色焦红,留了一把山羊胡子的老人。
老人的桌上只摆了厚厚的一本册子,外加笔墨一套。
只瞧外貌并不像是一个监管料场的管事,反倒与那些记账的账房们相似。
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