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好几日都是阴云密布,仿佛皇宫内外暗潮涌动的人心。就像等待一场迟迟不来的大雨,在密不透风的朝堂内,众人屏息凝神。
公主下嫁之事搁浅后,赞誉柳昀的声音竟不减反增、日渐高涨。除却前朝,后宫之中亦是枕边风不断。萧彻何尝不知这背后的利害,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如神明一般淡漠地俯瞰众臣。以司徒陈左尧为首的一派强势迫人,他身为三公之首,又是贵嫔陈氏的唯一的兄长,在朝中自然是一呼百应。
明仁太子早逝八年后,主上终于答应让陈贵嫔的另一个儿子萧世诚入主东宫。这一天,陈曼霜已经等待了很久。建安王萧世谚和康南王萧世谆已经远去封地,萧世谦孤身无援也难成气候。如此一来,她在宫中的地位已然是无从撼动,位同副后。
除此之外,萧彻还下另了一道诏书——侍中柳昀三子尚永成公主。
比起太子新立,前朝后宫鲜少有人在意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驸马。但在萧彻的心里,让姈儿下嫁是家事,亦是心结。他已嫁了三个嫡出的公主,所配皆是世家大族,青年才俊。虽说生在帝王之家,不比寻常百姓,夫妇间若是不睦也情有可原,但有永庆长公主萧雩妍之例在先,令他不得不忧心一些。
几位公主之中,萧雩妍自负为嫡长女,往往专横跋扈,将众人都不放在眼里。那时他还未登上至尊之位,却仍是深思熟虑,选了性情习惯与她截然不同的前太守令之子殷勋为婿。谁知却一手造成了今日的这对怨侣。萧彻是帝王,也是父亲,比起朝中政务,家事却另他更为头疼。
雨像是郁结数日的情绪一样倾泻而出,随后的阳光提前带来了夏日的焦灼。当流萤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时,姈儿正靠在湖心亭的玉石栏杆上,懒懒地撒着鱼食。
虽然不愿承认自己是失恋了,但她这些天一直是恹恹的,无精打采。这会子姈儿索性连头都不抬,只是轻描淡写地责怪流萤:“怎么总是这样莽撞。”
“主上封了三皇子做东宫太子。”流岚随后也到了亭中,她似乎深受打击,自语似的念了一句,颓然坐下。流萤清楚她心中所想,平日里总在姈儿面前说她痴心妄想,就差去自荐枕席了。
姈儿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叹了一声。一时间没了食物,鱼儿们都像失了魂一样渐渐散去。她深知她的二皇兄胸藏抱负,事事争强,又是年少负名。此时姈儿虽然也为萧世谦惋惜,却也知一切都是时事所趋,人力难为。人在宫中,身不由己。
流萤全不顾一旁失落的流岚,此时她终于缓过气来,急急地说:“公主可知,陛下已经为您赐婚了!”
“赐婚?!”姈儿如受当头一击,在那个短暂的瞬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来。没错,是柳宴。在听到那两个字从流萤口中说出之前,她也曾私心存过一丝念想。此时她无比强烈地艳羡起寻常的女子来,哪怕是柳宴,连他说过的那句“寻一心相守之人”的话也让她嫉妒。
“这次是哪位大臣的公子?”声音淡淡的,强作镇定让姈儿的脸色更加苍白。流萤走上前去,她强忍住内心的激动缓缓开口:“柳昀柳大人。”
姈儿见她不像自己低落,面上竟渐渐露出喜色,故作玄虚地说:“公主可知那柳家三郎是什么人?”流萤的嘴角终于不可抑制地咧了开来。
“莫非……”姈儿蓦地站起身来,环佩作响,手里的鱼食撒了一地。她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摇头,直说“不可能”。流萤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心想自家公主该不会是高兴坏了吧。
棋局已死,举步维艰。柳宴手中捏了许久的棋子陡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阿竹还来不及擦干打湿的头发,就毫不掩饰地带着怨气,在萧世谦面前一字一句地说出朝堂上发生的一切。
对面的萧世谦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阿竹口中说出来,柳宴不觉手汗淋漓,他大约可以想象当时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永成公主,偏偏是她。
当日他设下西山相救之局,乃是为了接近姈儿背后的萧世谦。主上年事已高,却留着二皇子在京中。其中深意,无从得知。之后倒是如愿以偿,萧世谦也对他青眼有加,只是今日的两道诏书却生生断了他们二人的前路。之前的每一步,都是他努力争取来的,现今难道都要付诸流水。圣心难测,大抵如此。
萧世谦打发阿竹去拿酒来,他自嘲似的笑了几声,“不曾想柳兄最后成了在下的妹婿。你和我,此刻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了。”
柳宴恭敬地接过萧世谦的酒杯,一饮而尽。他释然一笑,“从前我对‘身份’二字极为在意,殊知不是因为深受它羁绊之苦。如今我却偏偏相信事在人为。”
“好一个‘事在人为’!”萧世谦将酒杯在案上重重一放,“人生不如意之事何其多,得一酒一
知己足矣。既然志同道合,余事来日方长。”两人把酒相谈,直到夜深才散。
柳宴踉踉跄跄地回到府中时,见一家老小早已在堂中等候,酒意顿时醒了几分。他们原是刚刚叩谢皇恩,送走了宫里来的使者。
柳昀见他面色潮红、时而痴笑,便微微有些不悦。夫人韩氏扶了扶云鬓上的金钗,斜着眼轻笑几声,“成日里只知饮酒寻欢,可不就是他那娘亲年轻时的模样。不知是哪里修来的福气,竟得公主下嫁。”
借着酒醉,柳宴没有如平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