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一年来,自己已变得足够坚强,然而内心深处,她依然眷恋着他掌心的温度,眷恋着他叫她傻瓜时嘴角上翘的模样,眷恋着他弯身帮她系鞋带时的身影,眷恋着他阳光下拔茁的头发,眷恋着他身上混着汗味的温暖……她忽然发现,她满脑子全是他,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那般清晰,那般强烈,如同刚刚发生。她把自己置身于一个牢笼中,于困兽般手足无措,四周满是结界,稍不留神触摸到,便是钻心的痛。
她使劲擦干了泪,一切都过去了,没什么,她早已有了心里准备,当初,是她残忍地离开了她,放他飞翔,却还要幻想,他依然徘徊在自己身边。现在,她终于有勇气对自己说,放他走吧,让他自由的飞翔,在他的世界里,在属于他的大自然中,自由的飞翔吧!从此,无忧无虑!
出了网吧,她觉得自己好疲惫,腿,好沉好沉。这一路走来,她每天都像一个战士一样,饱含着激情,提高着警惕去战斗。此时,战争结束了,世界又重回到了平静,她突然有了精疲力尽的感觉,好似自己快被抽干般,只剩下了一具干枯的身体。她想就那样睡过去,为什么回家的路,那么漫长,自己好像快要撑不过去了。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竟被屋里的景象震住了。亲朋好友都赶了过来,个个都兴高采烈的,见了她,众里捧月般围了过来,大赞她有出息,给家里人争了脸。她渐渐明白,高考,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战争,对大人们而言也是一种战争,只不过,那种战争,是在私下潜移默化般地进行着,他们,等着孩子们,让他们扬眉吐气。她开始理解了,理解了于苗,理解了抄她答案的那些人,他们早早地被这个流俗充斥着的社会吞噬掉了。
她告诉妈妈,初步估的分数,让他们更加心安,然后,有气无力地说她太累了,想去睡会。周围的人,都活跃起来,说去吧去吧,这一场下来,也真够孩子累的。
她反锁了门,却情不自禁地翻开日记本,一页一页地向后翻,回顾着这一年来她所走过的一切,她觉得自己原来那般搞笑,那般幼稚,为一点儿事情偷偷流泪,又为一丁点儿事开心。翻着翻着,竟觉得胃里像是钻满了奇怪的小虫,啃噬着她,似要将她冲爆,她不知所措地在屋里徘徊,抓狂般急躁,她需要释放,需要发泄。她的身体,像火山般欲喷薄而出,血液翻滚着,渐积着能量,随时准备爆炸。忽然,她扑到柜子里,把里面所有的零食拨了出来,就连最角落的也不放过。此刻的她,像头饿久了的猛兽般,毫无选择的扑向那些食物,因为动作太急,撒了满地。她急地坐在地上,抓着那些吃的,便两手交替着大把大把往嘴里塞,一刻也不间歇。她觉得自己好空好空,于是拼命般往里填塞,她要用这些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来塞满自己。可是,她的肚里,像一个无底洞般,越塞,那洞越大,她也就感觉越空,就越拼命往里塞。那么大一堆东西,在她的眼里,越觉得远远不够。那干脆脆的饼干,她甚至还没有嚼便吞了进去,扎得嘴疼,那些糖果,面包,甚至泡面,凡是她看得见的东西她都抓过来拼命的吃,因为吃得太急,嘴巴也被咬出了血泡。可是,她依然觉得不够,她又趴在地上,把撒在上面的饼干屑也一点一点捡起来吃,一直吃得想吐出来啊,然而,她还是感觉不够,她该怎么办,谁来解救她?
小轩头顶着门平躺在地上,摸得鼓得皮球似的肚子,觉得那里像是有座小火山,炙炙的岩浆灼烧得她要爆炸。她想哭,拼命似的想哭,她用劲了感情,可是,她摸了摸她的脸,依然是干的。
她感觉自己要疯了般,折腾了这么久,她觉得好累好累,似被掏空了一般。
她静静的躺着,两眼直盯着天花板,渐渐地,那些影像越来越模糊了。
醒来时,屋里屋外都已漆黑一片,世界,陷入了最沉的睡梦中,而她却醒了,被翻江倒海咕咕乱响的胃折腾醒了。胃,似在抗拒里面的压力,上下用力扭成一团,企图把其中多余的东西挤出去。小轩疼得滚作一团,满嘴,都充斥着酸辣的味道,并一阵一阵地,有东西往上涌。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六月的天,后半夜也是较潮湿的,她在地上躺了那么久,身体已经麻木了。她扶着墙,一步一步摸进了卫生间,蹲在马桶前。她想吐,却又极为小心,怕吵醒了整熟睡的母亲,她只好尽量张大嘴,一阵一阵的酸臭便往上涌,充斥得她浑身都难受。然而,她试了好多次,可是,她不得不放弃这些无用功的行为。
小轩在地上坐了好久,才慢慢爬了起来,当她看到镜子里那张浮肿的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时,竟惊呆了,心里充满了一种酸楚的感觉。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那张脸,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然而,心里便反复回荡着一个声音:这是你吗?是你吗?她失控地拧开笼头,疯了般向那镜子泼去,以为这样便可掩盖眼前的事实,她看着那张恐怖的脸,渐渐模糊了,淡出了她的视线,她心里的石头,也渐渐轻了。然而,没一会儿,那张脸又浮现了出来,并且比刚才更恐怖,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这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更深一步打击了她。她终于忍不住哭了,捂着嘴低声哭了出来,她反复问自己,许紫轩,你怎么可以堕落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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